龜茲篇 卷二十八 第七章 村落燈火·無恥月光

虛江子常常覺得很奇怪,明明自己還算是一個保守、正派的人,怎麼環繞在自己周圍的,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

李慕白個性狂放不羈,快意恩仇,已經是尋常人眼中的異類;西門朱玉這個天下第一淫賊更是不得了,放浪形骸,到處犯案不說,每次出來都還給自己找麻煩,動不動就是一柄冷刃橫在脖子上,弄到自己常常半夜做惡夢;還有一個姍拉朵,沒事不是下毒,就是想拿刀解剖自己,偏偏自己想到她還會心跳加速,真是命中劫數。

「我這麼老實的人,怎麼周圍儘是妖魔鬼怪啊?是上輩子做了什麼錯事嗎?那也不必這輩子搞得這麼極端吧?」

虛江子最近常有這樣的慨嘆,發現自己周圍變態纏身,這感覺不是很好受,特別是此刻,當聽見沙瑪的解釋,虛河子被不明人士劫走,那個不明人士戴著面具時,他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自己可能認識那個人。

武林中蒙面行事的人不少,但會那麼有格調到專門弄個面具戴著走的,這種就不多,天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過天妖不可能這樣去救虛河子,鬧得如此驚天動地,就怕旁人不知。

考慮到虛河子的身分,虛江子腦中馬上浮現了一個身影,一個總是出現在月夜,手持奇異針劍,戴著奇異面罩的女人,河洛劍派的月夜引路人。這個女人專門替河洛劍派執行秘密任務,神出鬼沒,以她的本事,確實有資格潛入太平軍陣地救人,也確實有足夠的動機救走虛河子。

再請沙瑪仔細一問,守衛此地的太平軍士兵供稱,只聽見一陣爆碎聲響,半邊木屋炸毀,一個戴著銀色面具,雙眼、嘴角都弄成彎彎笑臉的神秘人,背著虛河子破空飛走,速度好快,他們根本來不及攔阻,目標就已經消失,而原本在屋內的守衛兵,早死得一個不剩。

這番敘述讓虛江子再無懷疑,心中還非常悲嘆,這不知道算是什麼差別待遇?要救人居然只救走虛河子,把自己扔在這裡當棄子,若非自己靠著錦囊秘策保命,現在豈不是已經橫屍就地?

「雖然他是領導人沒錯啦,但我平常也很出生入死啊,只救他一個人算什麼意思嘛?要我自己想辦法偷爬回去嗎?」

虛江子的小小牢騷,並沒有讓自己以外的人聽見,而從情況看來,那個女人之所以能成功救人的關鍵,就是天妖遵守承諾,有意放人,要不然縱使別的太平軍戰士追趕不上,有天妖親自坐鎮,斷無可能讓虛河子走得那麼輕易,算起來是他們的運氣不錯了。

「泥的師弟不在了,泥……也回去吧!」

沙瑪並沒有因為虛河子被劫走而感到不悅,從表情看來,她剛才似乎與虛河子相談甚歡,這倒也不是什麼奇事,以她這樣的個性,除非碰到刻意挑釁,不然誰都可以與她談得很和睦。

不過,虛河子那邊鬧出了這等騷動,虛江子本以為敵人會大為憤怒,不放自己離開,但從沙瑪的反應看來,似乎沒有這樣的顧慮。

「呃……我就這樣……就可以離開了嗎?我是說……就這麼簡單?」

虛江子試探性地問問,沒想到沙瑪聞言,臉色大變,一副駭然欲絕的表情,瞪著虛江子,結結巴巴地說道:「泥……泥果然還是要殺人……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走嗎?」

情況詭異,虛江子一開始也搞不清楚,直到問明白狀況,這才曉得,天妖原本安排,虛江子逃走時,可以殺一些太平軍來造勢,雖然沙瑪不知道為什麼虛江子要殺人,但她確實聽到天妖這樣吩咐,而她希望可以不用出現無謂的死傷,所以如果虛江子能靜悄悄地溜走,這樣就再好不過。

虛江子莞爾失笑,在太平軍中居然有這樣的女孩,實在是很出乎意料的事。

即使撇開敵對立場不談,太平軍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善組織,他們打著平民起義的旗幟,說什麼男女平等、眾生一般,但所過之處猶如蝗蟲過境,燒殺搶劫,民眾受害極甚,綜觀太平軍內部成員,那真是良民的沒有,好人的不是,與善類差距甚遠。

沙瑪是太平軍中一個很特殊的存在,虛江子很難相信,有人可以身在這樣的環境里,沒有受到任何的污染,這實在不合常理,不過……或許這也足以證明,沙瑪被某人保護得很好吧!

為了讓眼前的這名少女安心,虛江子點頭表示同意,事實上他也擔心,要是自己太不識相,不趁現在開溜,萬一等一下天妖翻臉算帳,自己可沒法變出第二個保命錦囊來。

虛江子開口辭別,想要儘早離開,沙瑪當然是一千一百個答應,兩人行動迅速,很快就把虛江子帶到無人之處,讓虛江子獨自離開。

「抱重喔,下次見到泥,不要手斷腳斷的……」

「呃,這種祝福有點奇怪……不過我就姑且把這當是祝福吧!」

虛江子苦笑著,與沙瑪握手道別,雖然沙瑪維持著域外民族的習俗,想要在分別時來個擁抱,但虛江子很尷尬地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一方面是因為中土民情不同,另一方面……虛江子感覺天妖與這少女的關係可能不單純,要是胡亂與人擁抱,可能就算被人放走,隔天都會被天妖親自殺來幹掉。

「泥的身上……有風的味道!」

沙瑪臨別時的一句,讓虛江子反覆思索,不解其意。儘管理智上覺得不可能,但虛江子總有預感,自己以後仍有機會見到這少女。

死裡逃生,誠然值得高興,虛江子想著自己該回到什麼地方去,又要如何與己方部隊會合,哪想到沒走出多遠,陡然見到前方一道青色身影攔路。

「……天、天妖……」

天妖忽然出現在前頭,總不會是專程來替好朋友送行的,虛江子心中一凜,想到反抗並無意義,不如做戲做足全套,而以自己的身分來看,最適當的反應,就是立刻單膝跪地。

「……您……您……」

蹲跪下來以後,虛江子才發現該如何稱呼是個大問題,天妖明顯另有身分,而自己是他的「自己人」,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這如何過得了關?但錦囊里卻已沒有其它指示,一時間心急如焚。

「真想不到,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平安回去?」

帶著冷笑的質問,不懷好意,虛江子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不做抵抗的決定,到底是否明智。

「你有沒有想過,就這麼平平安安回去,要怎麼對你的同門解釋?」

伴隨著這聲說話,虛江子被扶了起來,與天妖四目相對,接觸到面具底下那和善的目光,令虛江子略微心安,但也注意到天妖所提的問題。

「你被我方俘虜,毫髮無傷回去,你的同門必會懷疑你投敵,屆時你要如何解釋?一個回答不好,連你自己也要賠進去,如何還能進行任務?」

天妖語氣嚴厲,虛江子聽了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尤其是當弟弟被本派高手救走,自己被留在敵陣,而敵人居然還關心自己安危,這實在讓自己哭笑不得。

不過,事已至此,難道要自己折回頭去,殺幾個太平軍再離開嗎?現在是戰時,自己在戰場上不知道殺過多少個太平軍了,離開這裡以後,也會繼續殺下去,但……

為何自己會不願意回去殺人呢?

一時之間,虛江子自己也困惑了,但面對眼前的嚴厲目光,他仍鼓起勇氣對視,道:「我想試試看,無論如何,總有其它方法的。」

出奇的,天妖沒有說什麼,只是看了看虛江子,這才緩聲道:「真奇怪,你怎麼會被選出來當棋子的?你這種心性,根本不是那塊料啊!」

「呃!您是指……」

「本門的大事,搞不好就會壞在你的天真心態上……不過,我挺中意你的,你和我當初的樣子有點像啊!」

虛江子聞言一怔,不曉得所謂的像是指哪方面,若是指自己日後會成為第二個天妖,這不知該算是與有榮焉?還是大大不妙?

「你今日送來的信物,讓我長久以來的一塊心頭大石落了地,也算於我有恩,為了酬謝你,就送你一個小禮物吧,若是你回去之後,碰到麻煩,有性命之憂時,就把這個吞服下去。」

天妖將一顆血紅珠子交給虛江子,特別叮囑,此物至關機密,不到最後關頭不能使用,也絕對不可讓外人知曉。

虛江子知道此物貴重,又不能推託,慎重道謝後收下,心裡有種愧疚感,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說出真相後,連自己也要沒命,可能就這麼把真相講出來了。

收下這顆血紅珠子之後,天妖飄然離去,虛江子看著他的背影,感覺非常奇怪,明明雙方是敵對立場,但從兩次見面的感覺,天妖非但不是那種生性殘忍的惡人,甚至還說得上溫和良善。

當然這並不是說天妖是好人,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不曉得多少人因他喪命,在人們的印象里,他無疑是當今世上殺孽最重的人。然而,他對自己表露出的善意,這也是事實,想起來……真是五味雜陳。

抬頭仰望天空,此時早已日落天黑,漆黑的天幕上,繁星點點,並未全黑,或許人性也就是這樣,再怎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