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篇 卷二十八 第一章 虛偽勝利·文明之差

從虛江子的角度來看,自己抵達邊關的首戰,無疑是慘敗收場,與自己同行的兩百多名師兄弟,遭遇太平軍的襲擊,一場混戰之後,死傷慘重,最後保住性命生還的,僅有五十多人,還不足原有一半,真是糟糕得無以復加。

不過,似乎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尤其是最前線的那些軍官、老兵,最初得知這支小隊伍近乎潰滅時,還不以為意,表示這種事情稀鬆平常,每天都會上演,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一聽說太平軍的高手也陣亡數名,就令他們為之震動。

也因此,當虛江子清醒過來時,眼中看到的除了弟弟虛河子,就是大批的前線長官,他們紛紛前來慰問,對虛江子的傷勢表示關心,希望從他們兩兄弟口中,對這一戰過程有更深的了解。

「兩位的運氣確實是很好,你們遇到的那些人,隸屬於太平軍中的特種黑衣部隊,他們持用的法寶,威力很強,技術水準也遠超過普通士兵配備的貨色,平常幾乎不參與戰鬥,但只要投入戰場,每次都是全殲我方的人馬,換句話說,這些人只參與絕對勝利的戰鬥,一旦參戰,就是必勝……」

這樣稱讚敵人,滅自己威風,實在是很沒有面子的事,不過虛江子、虛河子是河洛掌門的徒弟,身分特殊,不能威壓逼問,為了從他們口中取得情報,軍部選擇充分告知前線狀況,換取他們的理解與協助。

從這些軍官的介紹中,虛江子大致理解,自己這邊所謂的「好運」,第一是好運在碰到了幾個根本不該出現的敵人。普通情形,像這種小規模的戰役,接應小部隊的作戰,根本就不會出動到特種部隊,也不該有那些黑衣人出現,能夠遇上他們,可以說是倒楣到極點,也可以說是「運氣」。

軍部之前曾多次設伏,也曾出動高手,希望能擒獲一、兩名黑衣人,不然哪怕是當場擊殺,拿屍體回去研究分析也好,從而了解太平軍的秘密,但這些行動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在太平軍的刻意防範下,無法生擒這些特種高手,並不奇怪,但要說連屍體都搶不到一具,這就未免荒唐;可是事情偏偏就是這樣,那些黑衣人的服裝內藏有特殊機械,一經啟動,馬上就會破壞屍體,大武軍方几次損兵折將,連一具完整屍體都弄不到。

這次虛江子兩兄弟的奮戰,不但殺了數名黑衣人,而且也不曉得為什麼,屍體僅被破壞頭臉、手腳,其它部分大致上還算完整,再加上虛河子所提供的線索,可以說是幫助極大,更一舉完成了軍部幾次大行動都沒能成功的目標。

「幹得好!做得真是漂亮!才剛到這裡,就立下大功,前途無可限量啊!」

前來探望的軍部長官,豎起大拇指,留下了這樣的稱讚就離開,虛江子為之愕然,事實上,戰鬥的後半場他完全失去意識,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旁聽虛河子的敘述,才約略有點印象,但不管自己是怎麼發狂打跑那些黑衣人的,最重要的一個事實,就是此次同行的師兄弟,幾乎全部陣亡了。

倖存者五十多人,生存率還不足三成,死者人數遠遠多過傷者,幾乎可以說只要落敗就死路一條,這個事實給虛江子的衝擊絕非一般,那麼多平時一同習藝、這一路上同說同笑的師兄弟,就這麼變成屍體,再也見不到面,變成陣亡名冊上一個簡單數字……這絕不是說一句「知道了」就能接受的事。

若要說有什麼衝擊比這更大,那大概就是軍部長官們對此提都不提,全然不以為意的表現,虛江子覺得,自己好像身在一場荒唐的夢境中,究竟是自己仍未清醒,還在夢中?還是這個世界已經錯亂了?

身上纏滿繃帶的虛河子,也坐在一旁,臉色鐵青。虛江子的感覺,他同樣也有,只不過被他壓抑下來,沒有訴諸於言語,自己畢竟初來乍到,正是適應規則的時候,不是挑戰規則的時候。

那些軍方高官在問話完畢後,告辭離去,無論是虛江子或虛河子,都沒有挽留或裝客氣的力氣,他們兩個人都受了傷,來自身心的疲憊,根本就沒有什麼話可對人說,然而,還是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心情。

當那些來探視的軍官走光後,虛江子注意到一個特殊的人,那個人本來站在軍官隊伍的最後頭,沒說半句話,不引人注意,但在所有人走光後,他還站在原地,這就顯得很突兀。

那是一個年輕的軍官,歲數與虛河子差不多,可能略為年長個兩、三歲,面有病容,臉色蒼白,五官倒還算是清秀,但眼中有一股陰狠的神色,讓人沒法對他有好感。

虛江子是躺著,虛河子是坐在一旁,這角度能看到的東西,遠比虛江子要多,瞧見這個年輕軍官留下,頓時一愣,記得這個人剛才站在隊伍里,周圍的人不知是忌憚還是厭惡,好像都與他保持一段小距離,避免肢體碰觸,這個人留下不走,是為什麼?

「……最前線的規矩,與你們平常熟悉的不一樣。」年輕軍官道:「這裡只問有什麼成果,不在乎你有什麼付出,無論你犧牲了多少東西,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人會同情你,也沒人有那個時間同情你,勝利就是一切……願與兩位共勉之。」

說完這話,年輕軍官預備離去。虛江子微覺愕然,想不到這人之所以留下,就是為了說這些話,儘管這話不好聽,但他卻是所有人當中,唯一體察到兩兄弟心情的人,自己不由得對他生出一絲好感,正想道謝,卻聽到那年輕軍官道:「這裡雖然是大前線,但估計撐不了幾天就要淪陷,你們養傷的同時,最好做一下遷移的準備,不然在病床上被太平軍俘虜,後果請自行想像。」

身為軍人,這麼明目張胆地預告戰敗、失守,當然是很犯忌諱的事,而這個年輕軍官在說話時,神情淡然,沒有任何的愧疚或不安,彷彿己方戰敗全然與他無關,這種表現落在旁人眼中,非常討人厭。

虛江子本來對這人的一點謝意,此刻已經蕩然無存,略帶氣憤地問他,如果此地即將失陷,那他身為此地軍官,又要到哪裡去?

「喔,敝人安危不勞二位費心,朋友替我報名了一個補習班,快要正式開課了,我得去那邊上課……」

說完這句話,年輕軍官從兩人眼前離開。似乎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言行討人厭,所以他轉身離去時,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說,虛江子、虛河子皺起眉頭,隱隱約約覺得,這個人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

不久之後,經過打聽,他們知道這個年輕軍官的名字叫銀劫,似乎是個頗有後台的權貴子弟,平時獨來獨往,幾乎沒有什麼朋友,本地軍方也當他是一個麻煩人物。

儘管對銀劫這人有點不良預感,虛江子和虛河子卻難以想像,這人不但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這些麻煩的持續時間更長達十數年之久,令他們常常感嘆「早知道那時一見面就殺了他」,而不知道該說幸與不幸的是,有這種感嘆的人,遠遠不只他們兩人。

銀劫離去之後,虛江子向弟弟詢問狀況,大致清楚了事發經過,對於自己總是莫名其妙昏迷一事,深感無可奈何,明明身體沒有那麼弱,卻不知為何總是容易失去意識,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偏偏每次昏去之後,便狂性大發,爆發出不曉得哪裡來的力量,大鬧一場,所向無敵。

虛江子此生平淡,沒什麼出鋒頭的機會,難得這樣威風一把,倒也過癮,可惜每次威風的時候,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事後只能看到旁人怪怪的眼神,實在是令他扼腕。

上一次在不周山下鬧了一場,又是威風,又是丟臉,事後被師兄弟恥笑了好一陣子,還給取了個綽號,人稱河洛劍派的「金曲歌王」,真是可恥到家,但那次鬧歸鬧,沒有殺傷人命,也沒見血,不比這次直接就辣手抓爆敵人腦袋,兇狠殘忍,清醒後聽說這事,還被嚇一大跳。

「可惜啊……該說是晚了一步嗎?」

沒什麼人聽到自己變成冷血殺人魔,會覺得很開心,虛江子的情況也是一樣,然而,他仍舊感到惋惜,即使變成殺人鬼也好,若這樣的代價能救回同門性命,那就值得,可惜……發狂得太晚,就算殺了敵人,也無法讓已死的師兄弟活過來。

虛江子心頭鬱悶,重重一拳猛然往下揮擊,卻被虛河子從旁伸手攔下,對著兄長搖了搖頭。

「這裡不是河洛本部,這張木板床也不是結實的紫檀桌,你這麼一拳下去,把床給打垮了,後頭會很麻煩的。」

虛河子用這樣的方式提醒兄長,他們兩人如今已身在異境,發怒可以算是一種發泄,但對現實卻不會有什麼幫助,尤其是自己兄弟還扛著責任,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站起來,適應當地,這樣子對其他的河洛弟子才有幫助。

「我覺得……太平軍用的那些法寶,我們應該多搜集點資料,了解一下。」

虛江子第一個想到的重點,就是這個,先前在路上聽到種種傳聞,對太平軍所使用的法寶形容得極厲害,那時虛河子還對其餘師兄弟打氣,怎知道實際上陣,太平軍的法寶只有比傳聞中更強,連自己兄弟都險死還生,這件事傳出去,對士氣打擊必大。

既然已經到了最前線,所有一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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