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篇 卷二十六 第七章 月夜引路·青鋒殺人

西門朱玉說有意外的訪客到來時,虛江一驚,知道這訪客絕沒有那麼簡單,十之八九,是有外敵殺到了。像西門朱玉這樣的人,仇家想必很多,走到哪裡都有可能被人伏擊,更別說這裡還是不周山下,河洛劍派的勢力範圍,在這裡被河洛劍客找到,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換作是早一點,虛江會很高興有同門找到這裡,那自己也可以脫身,不用陷入這尷尬的處境中,但現在……西門朱玉正替自己診療,而且似乎還是唯一一個察覺自己問題原因的人,這個機會被人破壞,可能是畢生之恨。

西門朱玉似乎也想著同樣一件事,所以一臉「這人來得真不是時候」的表情,但他察覺到虛江的心情,搶先道:「不用擔心,不管今天怎麼樣,你身上的問題我扛了,我立下保證,一定負責解決你經脈的問題,就算今天搞不定,我必會再來。」

「什麼?你還再來?」虛江吃了一驚,這人莫非真的把河洛本部當成他家後花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不把河洛劍派當回事也就算了,問題是他若三不五時摸上山來找自己,被人發現,那自己可就百口莫辯了。

虛江的顧慮,西門朱玉似乎並不放在心上,笑道:「貴派勢力雖大,被我放在眼裡的人也不多,貴派的掌門與長老也不可能整天啥事不幹,就等我一個上門,若不計他們,不周山我已經上過兩次,難道還在乎多上幾次?」

聽見自己的門派被這樣看扁,虛江頓感不忿,道:「如果本派的人你這麼看不起,那為什麼外頭的麻煩讓你如臨大敵,臉色這樣難看?」

「呃……這個……所以說是倒霉嘛,偏偏就讓我碰到最麻煩的幾個之一,而且這種感覺……」

西門朱玉說著,臉色忽然變得古怪:「這感覺有些熟悉,我五年前曾經碰過的……」

五年前,正是西門朱玉潛入不周山的那一次,他被千百河洛劍客亂斬一通,險死還生,在那一戰中也不曉得碰過多少河洛弟子,即使他說這感覺熟悉,似曾相識,也不能代表什麼。

虛江正要再問,西門朱玉沒有多言,身形一閃,便從窗口穿躍出去,還沒有聽見人落地的聲音,連串長劍對擊之聲便密集響起。

「……已經交上手了?他從哪裡又弄出一把劍?算了,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不是問題。」

聽見劍擊聲,虛江遲疑難決,不曉得自己應該怎麼辦。聽西門朱玉的口氣,來者自是本門劍客,兩邊這樣戰起來,自己跑出去,又該是什麼立場?

過了片刻,長劍的交擊中,開始交雜著奇異的破風聲,那是高手催發劍氣,遠距離戰鬥的徵兆。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來人的武功不弱,再看西門朱玉必須凝神戰鬥,到現在也沒說半句話,足見來人實力。

虛江想不出來人會是誰,與其說想不到來人身份,倒不如說是可能的人太多,儘管西門朱玉今日闖山,看似威風八面,但那其實是以種種手法營造出的特殊情勢,其中只要有任何地方走錯一步,他就會被河洛弟子亂劍分屍。

畢竟,西門朱玉再怎麼天才,終究年輕,修習時間有限,赤字輩中很多前輩都能勝他,更別說是那些長年閉關於不周山上修練的高手了,如果碰上他們,西門朱玉別說是戰勝,就算逃跑都未必有機會。

想到這點,虛江忽然擔心起西門朱玉,這人雖是淫賊,但給人的感覺其實不壞,即使是在早上的大亂斗中,出手也極有分寸,沒有殺害半個河洛弟子,與自己相處半晚的感覺,不像那種大奸大惡之人,要是真的就這麼死了,這也未免太過。

這時,外頭驟然一聲巨響,劍擊之聲頓止,好像是其中一方敗陣,被轟了出去,碰倒庭院中的花木,還砸塌了一面土牆。

聽見這一下聲響,虛江再也不能當做沒聽到,無論是哪方獲勝,自己都有責任採取行動,當下衝出房門,到外頭看個究竟。

看過西門朱玉早上威風八面,談笑破敵的得意模樣,虛江很難相信他會處於劣勢,但當虛江衝出房門,在一地破碎花盆、倒塌土牆中所看到的,卻是受創倒地的西門朱玉,他一手持劍,身上有三處劍傷,傷口不大,卻刺得極為精準,分別在雙肩與小腹,鮮血橫流,而嘴角也在溢血,說明這一輪交手之後,除了劍創,也受了內傷。

與西門朱玉相隔七尺的另一側,將他擊傷的敵人正持劍站立,氣勢逼人,上半身斜斜地被陰影遮蓋,看不清楚相貌。

更讓虛江吃驚的是,擊傷西門朱玉的敵人並沒有很多,而是僅僅一個,從外表輪廓看起來,似乎還很年輕。

西門朱玉曾說,這人是河洛弟子,但李慕白不在,虛河子又已經慘敗在西門朱玉手中,更有何人能這樣擊傷西門朱玉?

虛江與李慕白相熟,很確定這個人不可能是李慕白,而此人看來中等身高,也不是虛河子,其餘河洛劍派中的高手,沒有這樣的年輕人,那此人又會是誰?而且,最奇怪的一點是,自己看著這道身影,居然覺得熟悉……自己這是怎麼了?今天怎麼看到什麼都眼熟?這也太詭異了吧?

這時,藏在暗影中的那個人,緩緩向前步出,讓虛江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一身黑衣,中等身高,身形瘦長,給人的感覺大概是二十齣頭,雙手戴著銀色手套,右手持劍,但卻不是虛江常看到的那種制式長劍,劍身又細又長,像極了一根特製的蜂尾尖針,手稍微一晃,針劍就在風中劇烈擺盪。

如此打扮,如果不是西門朱玉認定,虛江還真不明白此人哪裡像是河洛弟子,而最特別的一點,就是這人戴了一張銀色的金屬面具,雙眼與嘴角都弄得彎彎,是一張很歡愉的笑臉,但金屬映照天上明月,冷冷清輝閃動,給人一種詭異的孤寒之感。

剎那間,虛江想起了西門朱玉剛說過的傳聞,那個河洛劍派的月夜引路人,自己剛聽到的時候,對這傳聞嗤之以鼻,但……事情有沒有那麼巧?才剛聽完這傳聞,那個傳聞中的人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是……本派中人?」

虛江試著確認這一點,但對方沒有回答,只是對著他舉起了那柄針劍,虛江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周遭的溫度急速下降,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因為對方劍上的殺氣?還是因為某種特殊的武技?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來人對自己不存有多少善意。

虛江忽然想到,如果河洛劍派要救回自己,派普通的門人出動即可,像什麼月夜引路人之類的角色,西門朱玉說是專門執行一些見不得人的黑暗任務,現在出現在這裡,是代表這任務不能見光?或者……是打算把自己也變成埋葬在黑暗中的東西了?

事情要是真的變成這樣,那就慘了,連西門朱玉都打不過的對手,自己哪有資格與之敵對?百分百會被這人給滅口,可憐自己甚至連這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就要給……

「休得放肆!」

後方傳來一聲怒喝,是西門朱玉從地上站起身來。

「阿江兄是我的朋友,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看看有誰敢來傷他一根頭髮!」

這段話說得正氣凜然,但虛江聽在耳里,卻只有苦笑的份。

「西門兄,多謝你了,但如果你不要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的話,這些話的說服力會大很多,我也會比較安心。」

話剛說完,後方勁風驟起,似是劍氣破空,虛江還不及回頭,就看到自己腳邊生出一朵奇異鮮花。

「呃!」早上才見識過一次的東西,虛江當然不會忘記,只是有些不理解,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為何還堅持要變戲法?這難道也是一個淫賊的職業尊嚴嗎?

莫名花開後,璀璨星河再次在空中出現,百點千點燦爛劍星,瘋狂墜落,盡往那名銀假面劍客砸去。

幾個時辰之前,就是這一式絕劍,大敗虛河子,如今近距離目睹,虛江卻覺得這一式的威力不如先前,流星墜落的速度、力道,都弱於早上擊敗虛河子的時候,而與那時相較,面對流星劍雨的人只會更強。

銀假面劍客出手了,針劍揮動,使的仍是「太極劍法」,技巧與虛河子相同,彷彿有意為河洛劍派挽回顏面,但勁道雄渾,圓轉如意,把虛河子仍把握不到的精微之處整個發揮出來。

針劍旋動,舞出一個巨大的圓圈,圓圈的轉勢似緩實急,內中更是蘊含萬鈞巨力,千百劍星狂墜轟下,都被劍圈給卸開、化散,甚至還有部分反彈回去,這是虛河子所使不出的技巧,因為這已不只是劍招,那股雄渾強大的力量,讓這一式的精微變化得以發揮,河洛劍派的絕頂劍技,破去了這式絕劍,甚至還將部分余勁反彈回去。

虛江以前見過一次這樣的技巧,那是掌門赤城子在眾弟子之前,親自施展太極劍圈,內斂而強橫的威力,將四面八方亂射而來的千百強弓硬箭,盡數撥打反射,當一輪亂射結束,只見方圓九尺之內,連一根羽箭都沒有,所有被太極劍圈盪開的箭枝,均與後頭接著射來的箭對撞、折斷,落在九尺以外,密密麻麻地散落了一地。

這一手神功,是證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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