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篇 卷二十四 第一章 空中島嶼·岌岌可危

說到「殷紅軍」這個名字,在大地上並不是什麼知名人物,九成九的人都會反問一句「那是誰啊」,只有中土北方某地的巡捕人員,在反問一句「那是誰啊」後,才有可能會拍拍額頭,從腦中深埋多時的記憶里,翻找出這個人名。

「是那個小賊嘛!也沒什麼真本事、真功夫,最初靠搶劫夜歸婦女起家,後來干起了皮肉生意,仗著幾手三腳貓功夫,弄來十幾名拐賣婦女。開起娼館做買賣,生意也不是挺好,紛爭倒是挺多,最後和萬紫樓起了衝突,地盤被掃平,人也跑到外省,從此就下落不明了……」

這是官府人員的最後印象,但事實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賊,卻有著超水準的運氣,在離開故鄉之後,面對官府的追緝、萬紫樓的追殺,僥倖不死,陸續加入了幾個黑幫,並隨著黑幫覆滅,與一些角頭老大一起逃亡。

逃亡是高風險行業,尤其是面對官府的嚴厲通緝,天下之大,竟見似無處可去,江湖上的常識,除非有強大的勢力庇護,否則一般逃亡的終點通常就是死亡。殷紅軍的逃亡本來應該走向這條路,但他的運氣不壞,與他一起跑路的幾名黑幫頭子在失勢之前,得到了一張地圖,據說可以逃往某個世外桃源,從此快活逍遙,不用擔心受怕。

正因為抱持這個希望,他們才得以有信心支撐,闖過無數險阻,來到了那處最終的天險之前。

逃亡之路的終點,也就是地圖上所繪的那座山峰,峰巒丕向,山勢也不算太過陡峭,至少還算不上險惡,但在午夜時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那道龍捲狂風,卻讓所行人為之色變,相顧愕然。

「這、這哪是入口?根本就是天然災害嘛!跳進去哪可能逃生?說是自殺還差不多!」

出自一名賊酋口中的哀號,無疑也是全體共識,就算是攜帶特殊護身法寶的高手,見到龍捲風摧山裂石之威,也曉得自己捲入其內,必是十死不生。然而,回頭已無退路,大批追捕者已來到近處,掉頭回去開戰的結果是九死一生,似乎不是什麼合算買賣。

虧本已成定局,但九死一生似乎還是好過十死不生,有些人決定掉轉頭去,進行一場毫無希望可言的生死決鬥,而另一批人則是果斷地跳入龍捲風裡,他們並非膽大無畏,相反的,這只是放棄了求生的希望,跳進去想要求死,寧死也不想便宜了敵人。

殷紅軍算不上這兩類人的任一種,他對著那道怒龍似的升天旋風發獃,兩腿發抖,根本做不出決定,但身邊的人選擇跳入旋風,又不甘心獨自赴死,拉著他同跳,就把這個來不及做出選擇的傻瓜一同拉入旋風之內。

龍捲風內的拉扯力量極強,純天然的災害威力,非血肉之軀能夠抵禦,在旋風內支離破碎、粉身碎骨是正常人必然的收場,能僥倖存活才是異常,至於能從旋風內全身而退,還利用風壓突破自身武學瓶頸的例子,那是萬中無一的特例,旁人連想也不用想,殷紅軍之流的雜碎角色,更是做夢都夢不到。

與殷紅軍一同跳入旋風的人裡頭,不乏功力深厚的黑道人物,這些人縱然存心求死,但進入旋風之內,肢體瘋狂拉扯,痛楚莫名,還是忍不住會運起力量抵抗,與強烈風壓抗衡,然後一一抵抗失效,被狂風扯得肢體碎裂,血灑長空。

和這些人相比,殷紅軍幸運得多,他內功根基極差,進入龍捲狂風後,根本無從抵禦起,很快就因為劇痛而昏迷,此時任誰都沒有想到,在這一批跳入雲路天梯的闖關者之中,這個武藝不高、毫不出眾的殷紅軍竟然會是最幸運的一個,因為運不出護身力量的他,僥倖受到他人護身氣勁的餘波保護,又處在旋風最弱的風眼,隨著大氣旋動,竟然成功地順流而上,抵達了雲路天梯的盡頭。

這一點,在地上的人們當然不會知道,於是殷紅軍被劃入死亡者的名單,官府以為他已經身亡,至於是怎麼死的,由於是小角色,所以也沒人在乎,只有他本人在蘇醒時嚇了一大跳。

由於傷重,殷紅軍沒有能夠睜開眼,只是感覺到一群人正圍著自己,還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

「這個新人的樣子很怪耶……看起來武功很差勁的樣子,是怎麼通過雲路天梯的?」

「誰知道?雲路天梯可沒有後門可走,連紅包也沒得遞,不過……再完美的東西也有破綻,偶爾還是會送幾個不該來的進來。」

「素質這麼差,居然也能在江湖行走到今天,這世道真不知是怎麼了……這種人留著也是多餘,不如直接宰了他,省得與他聞同一種空氣,想起來都討厭。」

「要殺他,你瘋了?難得才進來一個人,哪怕他明天就死,只要多一個人,就能提高我們每天的生存率,你把他給宰了,改天就沒有人替你死了。」

所有話語中,就是這最後一句,讓殷紅軍聽不懂,完全不能理解其意,經過一段時間的養傷後,他慢慢了解了這個叫做「梁山泊」的新環境,也明白了那句難解的話意。

基本上,梁山泊是一個世外桃源,在朗朗日光之下,所有村民男耕女織,和睦和善,過著沒有紛爭、不用勾心鬥角的安穩日子,猶如人間仙境……至少,有陽光的時候都是這樣。

入夜的梁山泊是另一個世界,殷紅軍是在沉重的教訓中體認到這個事實,那些白天時候看來和善到近乎無害的鄉農們,在晚上紛紛露出鬼一般的眼神,而他此時方知,這些鄉農都曾有著響噹噹的江湖名號,即使在進入這座空中島嶼後,他們也沒有拋下往日功夫,每晚暗中苦練不輟,實力比諸昔日只有更強。

在梁山泊待得久了,實力很難會不強,位於萬尺高空的稀薄空氣、特殊氣壓,構成了極為嚴苛的修練環境,在這裡練上一年,有在平地待上一年半的效果,而且修練時不是自己悶著頭練,入村不久,每個村民都會領到一本適合自己的秘籍,獲得指點,只要照著秘籍修練,循序漸進,假以時日,就算庸才都會變成高手。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太多的便宜事,高手從來都不是容易養成的,梁山泊的特殊環境固然為村人習武提供了有利條件,可是真能成為一流高手的卻寥寥無幾,其關鍵處就是在「假以時日」這句,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得到足夠的修練時間。

梁山泊之內,有著極其嚴苛的村規限制著人們行動,雖然村規不多也不長,都是些忠誠、老實、和平之類的陳腐信條,但在實行手段上卻近乎變態,倒不是說難以達成,而是讓人進也不是、退也不得,守了一條又怕觸犯另外一條。

觸犯村規的唯一懲罰就是死罪。

也不用什麼劊子手來特別執行,所有村人體內被一種特殊手法埋下隱患,一經觸動,隨時都會死得慘不堪言,死亡痕迹則會立刻遭到處理。梁山泊之內從來都看不見血腥與死屍,村人們只要每天起床後,看看有沒有哪家哪戶神秘失蹤就心裡有數了。

非常不幸的一點是……梁山泊治安良好,就是住戶的離奇失蹤率一直居高不下。

了解到這一點,殷紅軍終於明白過來,逃亡到梁山泊來何止是誤上賊船,根本是從人間跳到人間地獄!全體住戶的精神壓力超級大,每天醒來看見陽光,就不曉得明天還有沒有機會起床,偏偏出了門還得擠出一臉歡笑,開朗平和地面對美好的一天。

所有的美好、平和,都圍繞著兩個孩子打轉,正確一點來說,整個梁山泊是以那個名叫孫武的孩子為中心,一切的規矩、安排都為他而設。只要是在他面前,什麼黑暗、險惡都要化為陽光,如果有任何人膽敢違逆這個原則,立刻就會粉身碎骨,這一點……已經由許多人的慘痛經歷得到了鐵證。

每個村人都在好奇,如果說這一切僅是一齣戲,那麼戲總有落幕的時候,隨著男孩慢慢成長為少年,落幕的時刻也漸漸到來,只是沒有人曉得詳細時間點。至於為何要上演這齣戲,沒有村人知道,他們也不關心,因為自己從沒被賦予知道真相的資格,比起那個毫無意義的真相,自己能否見到每天太陽升起,這個問題無疑是重要得多了。

歷經許久的等待,戲的落幕時刻來臨,朝廷的飛空艦艇襲擊梁山泊,打破了停滯許久的平靜,當「放手一搏」的解除禁令頒下,如猛虎出閘般的梁山泊村民都激動得流下眼淚,那不只是因為終於有機會使用苦練多年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可以從「被害者」搖身變回「加害者」,血洗飛雲艦的那場廝殺,讓所有村民痛快淋漓,猶如重獲新生。

那一仗讓罪人們重新體驗到活著的感覺,麻木多年的心開始再次跳動。只是,跳動起來的東西不只是心,還有「野心」。

飛雲艦上的戰鬥,讓這麼多年苦練的武功有了實用機會,也讓罪人們了解到,進入梁山泊後的自己,如今已是非比當年的強,若是有機會重入人間……

這個誘惑,暫時只是在心中一閃而逝的念頭,因為不管誘惑再怎麼強,所有人都還清楚一個事實:梁山泊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地方,截至目前,加入梁山泊的人還沒有哪個能活著離開。

然而,希望的曙光卻在這時出現。飛雲艦空襲梁山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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