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靜殿篇 卷九 第七章 私相授受·慈航喪鐘

意外從苦茶方丈口中,得知慈航靜殿往日秘辛,孫武確實覺得很訝異,不過他沒有忘記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從當事人口中把自己的身世問題弄個清楚,畢竟上次苦茶方丈不但語焉不詳,就連日數都說錯,自己抵達慈航靜殿根本不到二十天。

可是,和一名臨終病人說話,實在是應該多注意一下時間,因為臨終病患的體力有限,迴光返照交代完一大段東西,心神鬆懈後,可能立刻就會出問題。

當孫武想要提出自己的疑問,苦茶方丈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嘴角溢出鮮血,好像再也鎮壓不住體內的毒患,竭力想把事情作個最後交代,任徜徉在旁連忙灌輸內力,讓苦茶方丈咳嗽著說出模糊的囈語,用最後一口氣把往事作個交代,儘管不是很清楚,孫武還是大致了解狀況了。

十多年前,江湖大勢混亂時,苦茶方丈酒後糊塗,犯了戒律,與一名女性發生了關係,事後這名女子有孕,苦茶方丈不願一錯再錯,堅持要保住孩子,待孩子出世後,便將這嬰兒託付給師弟胡燕徒撫養長大。

多年來,苦茶方丈倍受良心譴責,想到那名嬰兒,便覺得心中不安,日夜為之牽掛,後來聽孫武說起自身來歷,知道是離散多年的骨肉至親,心頭大震,這才不顧呼倫法王即將上門挑戰之險,甘願折損力量,也要一救親生兒子的性命,後來連串意外變化,苦茶方丈病危,臨終之前把希望寄託給私生子,不僅希望他練成兩門神功治傷保命,也希望他能協助慈航靜殿抗衡朝廷,除此之外……

「……老衲……沒有盡到作父親的責任……愧對於你……唯有……唯有將掌門之位與神功傳給你,作為……對你的補……補……」

苦茶方丈說這段話時,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眼看著就要不行了,但一雙手卻緊緊地抓住孫武,彷彿有著無窮的遺憾,想要求得他的諒解與寬恕。

驟臨衝擊,孫武心亂如麻,不曉得該說什麼東西才好,一方面覺得這事未免太過巧合,自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苦茶方丈的親生兒子,如果是真的,那倒也罷了,倘使不是,亂認兒子的苦茶方丈未免太過糊塗;另一方面,苦茶方丈德高望重,倍受景仰,但臨死前卻要把掌門之位傳給親生兒子,無論是為了什麼理由,這樣子都算是私相授受,日後真相傳出,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如果你真要補償我,那就拜託千萬別把掌門之位傳給我,只傳武功給我就好了吧?我從沒想過要出家當和尚啊!』

孫武心中這麼吶喊著,但接觸到苦茶方丈瀕死的目光,這句話又說不出口,心亂之際,只聽到耳邊一句低低的囈語「那你是答允我了」,基於滿心的不忍,他本能地點了點頭,當他意識到自己這動作代表什麼,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太好了……」

「啊!方丈大師,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的意思是……」

焦急的少年沒有再爭辯下去,因為緊緊握住他肩膀的那雙手,忽然失去了力量,軟軟地垂了下去,好半晌之後,少年得到了確認,儘管這名老僧的表情安詳和樂,彷彿還在微笑,但這具身體卻已經沒有呼吸,也沒有生命跡象了。

苦茶方丈……圓寂了!

一代高僧圓寂身亡,帶來的衝擊委實不小,隨著苦茶方丈的逝世,不難想像,一場席捲整個江湖的軒然大波,即將掀動,不過,此刻的孫武卻無暇在意江湖,整顆心因為苦茶方丈臨逝之前的言語,陷入一片驚濤駭浪中。

身世之謎,應該算是得到解答了吧?苦茶方丈是何等人物,就算要說謊,也不會欺騙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年,更沒有必要拿自己的一生清譽來撒謊,他說的話、所作的懺悔,應該都是沒錯的。

但這麼一來,孫武首先要面對的一個事實,就是自己與姊姊並沒有血緣關係,並不是真正的姊弟了。之前再怎麼懷疑自己身世,孫武都不曾想過這種可能,突然之間碰到了,心頭的紊亂感受,不是任何言語可以形容。

孫武看著慈航靜殿的僧侶們進來,抬走了苦茶方丈的法體,心中思潮如涌,事實真相似明未明,單憑一面之詞,並不足以作出判斷,最好的方法還是親自回去問本人,只有得到姊姊的親口證實,一切疑問才能有個解答。

「喂,你想去哪裡?」

「啊!任兄,我……」

孫武想要離開,但卻被任徜徉給攔個正著,看對方擺出的架勢,很明顯是不打算讓自己輕易離開。

「任兄,你……」

「算了,你想走就走吧,如果你走得了的話,我是沒什麼意見啦。」

任徜徉放下了攔路的手,孫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卻不想耽擱,往門邊走去,伸手推門,哪知道門卻推之不開,被人從外頭用鋼栓拴住。

孫武吃了一驚,連忙運起真氣,發勁一推,想說縱使不能震斷鋼栓,至少也能破壞木門,可是一掌推出,木門上傳來一道極為柔韌的真氣,將他的掌勁化納消散,非但沒能夠破壞木門,反而還被震退了幾步。

「哈,早就說你走不掉了,你現在是慈航靜殿第一方丈候補,那些老禿頭會這麼容易放你走嗎?想得美,外頭早就有人把守住,一抬走和尚師父的臭皮囊,他們就封閉出路,幾個老禿頭加起來超過四百年的修為,你的金鐘罩就算十足真金,又怎麼闖得出去?」

似乎早料到孫武會遇到這種情形,任徜徉放聲大笑,像是非常得意,但他的笑聲並沒有持續太久。

「可是……任兄,那樣的話,你又要怎麼出去?」

「笑死人了,他們只是要關你,關我做什麼?我當然是用腳走出去啊,嘿,懶得再與你這小子說蠢話,我走了。」

任徜徉大步邁出,走向門口,但沒等他邁出第二步,四面八方連串轟隆聲響,景物一黑,多面厚實沉重的大鋼板同時落下,封死了四面門窗,將整個禪房變成完全密閉的空間。

「啊!死老賊禿,和尚師父一死就過河拆橋,想連我也一起關住?」

任徜徉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一掌推出,想要震開鋼板出去。純以個人武功來論,任徜徉的掌勁強過孫武何止一倍,要震脫鋼板絕無問題,但是當禪房外的慈航高僧把真氣灌輸於鋼板上,任徜徉的掌擊就落得與孫武相同結果,連出數掌都如泥牛入海,擊在鋼板上的內勁被化得無影無蹤,不能損其分毫。

「王八蛋,幾個老賊禿居心不良,以為聯手起來就製得住老子嗎?不讓你們看看厲害,還以為老子好欺負!」

任徜徉怒氣勃發,一雙袖子像是灌滿了風,鼓漲起來,真氣充盈,正是猛招前奏。如若只是內力相拼,他再怎麼天資聰穎,也不過近二十年的內力修為,絕對不是禪房外多位慈航高僧聯手之敵,但他卻還有一樣最厲害的本錢,慈航靜殿第一絕學「如來神掌」,只要神掌一出,這些鋼板就算再厚一倍也擋不住他。

然而,運使如來神掌,似乎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孫武本以為任徜徉要發神掌破門,但他一面運掌,臉色卻開始陰晴不定,似乎在考慮使用什麼其他的強招,可是最後卻嘆息一聲,斂勁收勢,盤膝坐在地上。

「哼,看你們能關我多久,老子有得是時間。」

「任兄,你不出去啦?」

「要你管,我喜歡在這裡靜坐修練,你管得著嗎?」

師父逝世,任徜徉明顯心情不佳,連帶對孫武惡聲惡氣,不過他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一變,堆滿了笑容,用很和氣的聲音對孫武開口。

「孫兄弟,我突然想起來,橫豎大家在這裡閑著沒事幹,不如你……」

「什麼都好說,但我不能教你無孔不入掌,這點要先說在前頭。」

大致了解任徜徉的個性,他才一開口,孫武立刻先發制人,阻住了任徜徉的要求,而看任徜徉難看到極點的表情,孫武心知自己沒有猜錯。

「任兄,我們為什麼要被關起來啊?」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麼明顯的事實,還用得著問嗎?」

任徜徉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對於孫武而言,自己確實是不懂這些複雜的人事問題,不懂的事就該開口問,難道不懂還裝懂,這樣子才算是聰明嗎?

被孫武的反駁弄得瞠目結舌,任徜徉唯有嘆著氣作出解釋。一切說來簡單,苦茶方丈圓寂之前,雖然有向各堂各院首座說明繼承人,但這項任命太過匪夷所思,孫武並非慈航靜殿子弟,甚至不是和尚,苦茶方丈又不可能明說自己想把掌門位置傳給私生子,所以命令固然是頒下了,但卻沒有辦法被執行。

眾僧不願承認孫武的掌門地位,但卻也不能讓他隨便離開,畢竟苦茶方丈的遺命不容忽視,慈航靜殿創派以來,掌門傳承幾乎都是前任指定,鮮少出現由眾僧推舉的情形,各堂各院首座也不敢隨便打破前例,目前想必正在激烈爭辯中,甚至最有可能的一種情形,就是各堂長老將苦茶方丈的死訊封鎖,省得馬上面臨推選掌門的壓力。

「還不只是這樣,外頭現在鬧得亂七八糟,說得明白一點,那些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