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靜殿篇 卷八 第七章 風流倜儻·終須一亡

離開小鎮時,沿途所看到的每個鎮民,都朝這邊揮手打招呼,尤其是女性,孫武當然知道那不是在歡送自己,訝異任徜徉這麼受到人們喜愛,因為之前幾次看任徜徉的言行,總覺得他驕傲狂妄,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尤其是對男人,根本是有得踩就用力踐踏下去,照理說應該仇家滿天下,沒想到鎮民會這麼喜歡他。

「看不出來,你人緣很好嘛!」

「那倒不是,我是在這裡長大的,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就住在你們住的那間客店裡,後來有一天我遇到了和尚師父,他說我是百年一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堅持要收我當徒弟,我才離開這裡的。」

任徜徉說得輕鬆,孫武聽起來更覺得驚奇,苦茶方丈是慈航靜殿的掌門,怎麼會來這個到處都在賣慈航靜殿秘笈的小鎮?不過,如果任徜徉是出身於這個小鎮,那麼他的父母也在鎮上羅?

「哈哈哈,你在我們鎮上待了幾天,沒發現這裡沒什麼老人嗎?這個小鎮的居民都是從外地過來,想要盜得秘笈,練成上乘武功,如果一年半載都無所獲,就會死心離開,有些則是逃難避禍,利用這裡龍蛇混雜的環境,隱姓埋名避風頭,等到風頭一過,當然也會回去,只有走不掉的人才會一直留下,嘿,我小時候就是來這逃難的。」

任徜徉聳聳肩,笑道:「父母……這個尷尬話題就不用談了,這種年頭,不想碰這話題的人也不只我一個,你也不喜歡別人提到你父母吧?」

本來孫武是不忌諱這個的,儘管自己無父無母,但身邊有很多關愛自己的人,父母的話題不是禁忌,可是最近……還是避開這個煩人的話題吧!

兩個人邊走邊說話,一開始孫武對任徜徉相當忌憚,不敢離他太近,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後,卻發現他言行舉止都很正常,也不像前幾次動手鬧事時那麼狂傲,甚至說得上友善,感覺起來就像個很陽光的開朗青年,與之前判若兩人。

這份訝異,任徜徉察覺到了。

「哈!我雖然自命不凡,不過我是個人,不是瘋狗,你不是我的敵人,又沒有要和我爭女人,我為什麼要對你劍拔弩張?」

「我還以為……你看什麼人都不順眼呢!」

「行走江湖,不是人家惹你,就是你惹人,先發制人總比被人欺上門好,可是啊……整天要裝酷做人,也是很累的,能夠放鬆的時候,我當然不想繼續神經緊繃。」

任徜徉笑道:「而且,我對你很有好感,想與你多親近親近,所以你大可放輕鬆一點,嘿!我可不是隨隨便便看上一個人的。」

口中說話,任徜徉笑著往孫武肩頭一拍,親近示好,但一直維持高度警戒狀態的孫武,一見他手抬起,立刻側身閃躲到一邊去,動作之快,好像拍下來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咦?孫兄弟,你為什麼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你……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我也不想隨隨便便被你看上。」

孫武后退幾步,保持安全距離,甚至擺出了防禦姿勢,唯恐任徜徉突然翻臉,動手硬來,而這些動作看在任徜徉眼裡,則令他大感懷疑。

「唔,我們之間好像有點誤會,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我的不好傳聞?」

任徜徉側頭思索,想想有關自己的不良謠傳,但隨便一算就有幾十個,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起。

「哈,想不出來就不解釋了,姓任的難道還要求人相信嗎?其實我對你這種小鬼頭根本沒興趣,如果不是因為西門大俠的面子,我早就一腳把你踢翻,直接五花大綁抓上山去交差。」

終於露出了真面目,但這樣子孫武反而放心,否則看一個平時又狂又傲的任徜徉,客客氣氣地與自己套交情,那種感覺真是讓人毛骨悚然。不過,這麼桀傲不遜的一個人,居然對西門朱玉推崇備至,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議。

「任先生,你很尊敬西門朱玉嗎?」

「這個當然,咦?你學了他的武功,卻不知道他的豐功偉業?你搖頭,真的不知道?好,我告訴你,過去一百年的江湖人物里,唯有西門大俠是真正的男人,他掌劍雙絕,橫行天下,後人只知道他的風流韻事,一生浪蕩,卻不曉得他掌底劍下敗過多少武林名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從沒刻意宣揚,今天流傳於世上的怎會僅有一個淫賊名號。」

「掌劍雙絕」這個評價,孫武不曾聽人說過,現在想來,掌是「無孔不入掌」,劍卻不曉得是什麼絕技,但西門朱玉當年能恃之敗盡英雄,睥睨江湖,這套劍法應該非常厲害,不是只會脫人衣服而已,又或者……西門朱玉手上有某些強大法寶,那套劍術需要與特殊法寶結合,才能運用,所以在西門朱玉死後,劍法也隨之失傳。

「咦?任先生,西門……大俠他是怎麼過世的呢?我聽過他不少傳說,但沒有人告訴我他是怎麼過世的。」

「呃……這個……可以的話,還真是不想說。」

一說到偶像西門朱玉就神采飛揚的任徜徉,碰到這個話題,突然變得興味索然,嘆道:「西門大俠一生瀟洒,雖然青年早逝,但也不失為一段燦爛精採的人生,可惜他不是在比斗中壯烈陣亡,而是病死。」

倘若只是單純病故,任徜徉也不會這麼感慨,然而在太平之亂後期,本來活躍於中土的西門朱玉,突然銷聲匿跡,跟著就傳出他身染花柳惡疾的消息,各方仇敵為此摩拳擦掌,想要上門報復,可是才剛剛要採取行動,西門朱玉就遭逢意外,一命嗚呼。

根據一些知道內情,並且親眼目睹事件發生的人口述,當時的西門朱玉病情嚴重,被身上的花柳惡疾弄得皮肉潰爛,脫髮流膿,全然無復往日的俊朗外表。為了怕被仇家找上門,西門朱玉隱姓埋名,躲在一個小客棧的二樓養病,但病中四肢無力,某夜下床小解時不慎跌倒,從窗口摔出,恰巧摔落在樓下的糞坑,砸穿木板,掉了進去。

如果目睹這一幕的人們施以援手,那倒是還有得救,可是這些人本就是前來尋仇,自然沒有救人的理由,不久之後,糞坑中的揮手呼救聲中斷,一代風流大淫賊就這麼冤枉的死在糞堆里。

「……後來的人說到這件事,都說是報應啦!什麼『風流不免床上死,淫賊終須糞里亡』。那些與西門大俠有仇的人,這下子是揚眉吐氣,得意到天上去了,不過,我才不讓他們稱心如意,走了一個西門朱玉,世上還有一個任徜徉,我要把西門大俠的精神繼承下去!」

任徜徉說得慷慨激昂,孫武卻還是一頭霧水,雖說自己對西門朱玉並無惡感,但西門朱玉始終是個淫賊,這麼不光彩的名號,說起來真是遺臭後世,有什麼好搶著繼承的?

「對了,說到這個,你什麼時候教我無孔不入掌?」

「我告訴你,其實我根本就不……」

「噓!」

任徜徉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側耳傾聽,接著,耳里聽到的細微聲音,讓他臉色一變,拉著孫武閃到一旁,幾乎是才閃過去,前方不遠處就有一隊騎兵飆過。

「任先生,這些是……」

「問得好,這些全部都是找你的。」

任徜徉向孫武解釋,當日御前侍衛認出孫武后,就像被激怒的猛牛一樣,群情激昂地四處搜索,發誓要將他找出,還要慈航靜殿交出人來。

慈航靜殿無人可交,苦茶方丈對於官方壓力不是裝聾作啞,就是婉轉回絕,但官兵不肯死心,幾日內已經與慈航靜殿發生數度衝突,目前還有大隊人馬在附近山區來回搜索,所以任徜徉只帶孫武一個人上山,以免多人行動打草驚蛇。

「真是對不起,我給你們帶來麻煩了。」

「喔,這種事情就忘了吧!慈航靜殿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釘,就算沒有你,朝廷也不會給我們清閑日子過的。」

任徜徉揮揮手,不再多言,催著孫武加快腳程。一路上,兩人連接遇到幾波官兵搜索,顯然山上的情勢異常緊張,而他們終於來到慈航本院的山門,門前的一大段斜坡上,雖然沒有官兵埋伏,卻出現更詭異的情況。

只見一大群和尚席地而坐,三三兩兩分坐一群,幾乎布滿了整片山坡,乍看之下很像是在野餐,不過每個人都望著同一方向,看著山上的慈航本院。

在這裡靜坐的人數著實不少,放眼看去,將近千多個大光頭,在陽光下分外刺眼,算得上是一種奇觀,而這些和尚之中,雖然也有一些年長的老僧,但七成以上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僧人,還有兩成是三十多歲的僧侶,穿著高輩分的袈裟。

以組成份子來看,這些和尚全都是當前慈航靜殿的精英,即將肩負傳承重任的新希望,可是他們全部聚在這裡,面有怒色,看來很明顯是在聚眾抗議。

「任兄,這些大師們是……」

孫武的問話被一陣鼓雜訊打斷,本來在那邊一語不發的僧侶們,突然出現幾個領導人物,對著群眾說話,每問一句,僧侶們就呼喝答應一聲。這千餘名僧侶人數既多,本身又修練武術,中氣十足,千餘人異口同聲地呼喊,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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