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篇 卷六 第六章 剖腹開膛·絕處逢生

北宮羅漢說出的話,孫武瞬間只覺得難以置信,甚至覺得北宮羅漢神智不清,所以才胡言亂語,但緊接著,許多莫名其妙的事都在腦中連貫成一線,得到了解答。

軍營里的那一晚,雯雯被當作誘餌,身上下毒,鐵血騎士劫她出去的路上,寧願自我犧牲,也要保住她的性命,為什麼?

佛血舍利是鐵血騎團必得之物,但從拓拔斬月到底下的團員,每個人都一副為難的樣子,彷彿得不到舍利也好,與北宮羅漢交情最深的宇文龜鶴,甚至多加協助,想把舍利送出去,為什麼?

在進行挑戰的這五日間,北宮羅漢明明有很多機會,一招就可以把戰局解決,卻始終不出重手,就連今晚這麼重要的最終時刻,他都還先把敵人喚醒,給一個最終機會。為什麼?

這些問題的答案,不是因為鐵血騎團畏懼巨陽武神,而是因為沒有人希望看到,已經為龜茲犧牲許多的北宮統領,連他唯一剩下的獨生女都要再犧牲掉。拯救國家,是每個鐵血騎士共同的信念,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們可以犧牲一切,甚至包括他們自己,但要北宮羅漢犧牲掉他的女兒,這句話沒有人說得出口,也沒有人想說出口……除了北宮羅漢自己。

也因此,北宮羅漢成了鐵血騎團中最強硬主張取珠的鷹派,當他大聲主張為了國家,應該把女兒剖腹取珠的時候,其他人不要說是附和,甚至連正視他的目光都做不到。對鐵血騎團而言,佛血舍利已經從一個志在必得的目標,變成了一個委實燙手的山芋。

但就算已經明白了這些,孫武還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你……你是雯雯的爹,那丹娘夫人她……」

「丹娘是我的結髮妻子,為了要刺探中土狗的情報,她多年前加入同盟會,積功升至堂主,這次她捨命盜出舍利,要和我們一起回龜茲……這一天,她已經等好多年了……」

所以,並不是賣國求榮,丹娘夫人也不是利慾薰心,為了錢而偷盜舍利給異族,她本來就是北宮羅漢的妻子、潛伏在同盟會中的姦細,為了丈夫做出這些事,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丹娘夫人願意為丈夫做這些事,一定是很愛這個男人,夫妻的感情也很好吧?對了,丹娘夫人對雯雯說過,要帶她去找爹……本來,在那間客棧裡頭,他們一家人應該要團聚的。)

那些畫面在孫武腦中一閃而過,他還沒從震驚的感覺中清醒,卻發現北宮羅漢仍緊抓著自己的腳不放。

「不、不讓你過去……佛血舍利……一定要帶回國去才行,不……不能讓你拿走……」

說話斷斷續續,還夾雜著咳嗽聲,倒在血泊中的北宮羅漢狼狽至極,完全沒有了異域刀魔的雄霸氣概,看來只像是一個潦倒失意的流浪漢,但一隻手卻仍緊緊抓住孫武的腳,不讓他往結界陣走去。

「你!你這個人真是奇怪,那是你的女兒耶!丹娘夫人不在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可以平平安安,你就那麼急著推女兒去死嗎?你這算是什麼父親啊!」

「我……我是龜茲的武將,保護龜茲是我的使命,龜茲的每個孩子都是我的子女,現在國家有危險了,我怎麼能只求自己的親女兒活命?這種事情……我怎麼做得出來?」

北宮羅漢幾乎是咆哮著吼出這段話,孫武本來還想回些什麼,但在北宮羅漢抬頭的那一瞬間,孫武整個呆住,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沾滿泥塵、布滿傷痕的一張臉上,赫然早已涕淚縱橫,孫武從沒想過一個大男人會哭,特別還是北宮羅漢這樣的粗豪大漢。但也許自己錯了,再怎麼英雄赤膽的漢子也是會哭,在北宮羅漢倒地說話的時候,淚早已在狂流……又或許,不是那時候,而是更早之前,在這幾天里每次主張要殺女取珠……在得知佛血舍利埋藏在女兒體內……在得知妻子死得屍骨不全時,這個看似正直無情的漢子,心裡都在流淚。

「……那個、那個笨女人……我明明告訴過她,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去偷佛血舍利,一切由我們來負責的,但她卻……」

很難想像,域外人人敬畏的北宮刀魔,會這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哭著,淚與汗打濕了傷口的血漬,真的是血淚斑斑。這樣一張臉,毫無威嚴可言,也說不上壓迫感,但孫武看著這張涕淚縱橫的面孔,說不出責備,說不出任何一句話,直到一道人影掠空而來,一下就閃身掠入結界陣內,抱起了水晶。

「啊!」

孫武吃了一驚,這時才發現來的人是拓拔斬月。這名鐵血團長不知何時來到附近,一現身就抱起了水晶,朝孫武的方向走來。

「北宮叔叔,算了吧,事已至此,天命註定佛血舍利非我龜茲所有,既然我們輸了,我願意遵守約定,讓他把佛血舍利帶走。」

拓拔斬月將水晶交給孫武,跟著俯身扶起了北宮羅漢。孫武先是發現水晶沒有想像中的重,似乎正在融解消散,跟著又發現拓拔斬月的身上滿是血跡,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惡鬥。

驚愕於這點發現,孫武跟著察覺到隱約傳來的殺伐聲,不只是單一方向,四面八方都有,如果說那都是敵人的話,很明顯的,這裡已經被敵人包圍了。

拓拔斬月現身攤牌,小殤與香菱也沒有繼續躲藏的必要,從暗處現身出來,與孫武會合,這時候附近的殺伐聲已經更為明顯,孫武百分百肯定敵人殺來了。

「是官兵與同盟會,來的人數不少,狂僧和袁晨鋒都來了,已經把附近團團包圍,從剛剛開始宇文統領就率領大家抵抗,我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你們:從東邊離開,那邊有一條我們特別預留的小徑,敵人還沒發現,從那邊走可以安然脫困。」

「這怎麼行?那你們呢?」

「你們是我們的客人,這種時候哪有讓客人下場戰鬥的道理?再說,你覺得不行,難道想要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殺中土狗嗎?」

孫武答不出來,如果是要救鐵血騎士,他確實義無反顧,但若要他主動去殺什麼人,這種事情他又做不出來,而當小殤在身後扯他的衣袖,他也醒悟過來,明白拓拔斬月是希望他把雯雯帶走,不要留在這邊蹚混水。

無論是雯雯或佛血舍利,都不適合留在這裡,因為敵人勢大,又已經團團包圍,鐵血騎團能否撐過這一關,實是未知之數,假使鐵血騎團全軍覆沒,雯雯一定會被處死,佛血舍利也會落入敵人手中,與其如此,不如先把希望寄託給孫武,若是有人能夠脫身,至少還可以來向孫武要人。

當孫武明白這一點,他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迅速帶著小殤與香菱離開,臨走時他特別看了北宮羅漢一眼,這個一直執著於佛血舍利的勇猛刀客沒有對他說一句話,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水晶中的小女孩。

孫武相信,北宮羅漢所看的目標,並不是佛血舍利,因為他凝視的目光出奇地溫柔,像是依戀,又像是有萬般不舍,那是……一個父親的眼神。

※※※

靠著鐵血騎團的掩護,孫武等人成功從小路脫身,在附近找了個隱匿地點躲避起來。

如果靠「九龍神火罩」庇護,躲藏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但當初小殤、孫武、香菱三個人塞在裡頭,都已經擠窄不已,現在又多了一個雯雯,根本不可能塞得下去,只好另外覓地躲藏。

「小殤你當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不周,如果那時候有想到這一點,現在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羅唆羅唆!它本來就是設計給兩個人使用的防禦法寶,你以為這是幾十個人用的避難室嗎?要是有什麼不爽,自己去造一台啊!」

「你這種話,就像是客人批評廚師廚藝,然後就要客人自己去炒菜;讀者批評作者寫不好,就要讀者自己去寫書一樣,強詞奪理啊!」

「客人和讀者都是付了錢的,你以後每次用我的法寶都想先投幣嗎?」

小殤反駁孫武的對話,讓香菱聽了暗笑,不過卻沒有加入他們兩人的其中一方,只是取出葯布繃帶,預備稍後替孫武清理傷口。

四人所躲藏的地方是一個地穴山洞,一半陷入地下,入口又極為隱蔽,被香菱砍了些樹木堆放後,從外頭基本上是看不見裡面的,但在山洞裡頭還是可以隱約聽見外頭的風聲、廝殺聲,還有越來越熾烈的火光。

孫武道:「啊!他們放火燒山,好惡毒。」

香菱道:「對付鐵血騎團,放火燒山是理所當然的策略,不然如果他們放棄戀戰,全力用騎兵突圍,其他人未必攔阻得住,所以放火燒山是想當然爾,反倒是別的事情在我意料之外。」

人無完人,香菱之前的各種思考,確實從沒想過雯雯會是北宮羅漢的親生女兒,這點大大出了她的意料,但她也覺得自己雖是不知,不過小殤可能早就知道,否則不會這樣一派平靜。

「沒錯,我是幾天前就知道了。」小殤看了香菱一眼,淡淡道:「我替他們父女做過DNA測試,證實他們兩個的確是血緣父女。」

「什、什麼?這種事情是怎麼做到的?」

香菱委實訝異,但太過熟知小殤習性的孫武,倒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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