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五節

當日下午,白雪覆蓋的皇宮內,一片緊張不安氣氛。

黃福在幾個太監護擁下踏雪急奔,氣喘吁吁來到殿前。他揮退左右,單獨進到殿里。漢獻帝正在焦躁驚惶地來回急踱。伏皇后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一見黃福進來,漢獻帝急站住,問:「又有什麼新報?」黃福道:「這次是從趙彥那裡得來的口頭密報,吉平太醫確實去了曹府,投毒不成敗露了。也確實是招供了,說是國舅指使的。」漢獻帝愣怔了一會兒,氣急地說道:「如何會出這種事?」黃福看看漢獻帝臉色,小心說道:「事情源於國舅家裡一個叫秦慶童的家奴,因與侍妾偷情,被國舅發現後,痛打一頓關起來,秦慶童連夜翻牆逃跑,到曹操相府告了密。」漢獻帝問:「還有呢?」黃福接著說:「現還不知曹操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況,聽說國舅及與國舅有密切來往的一些人,如工部侍郎王子服等,都被曹操監控了。」漢獻帝焦躁地一揮袖:「怎麼是聽說?」黃福說:「確實拿不準。還有,就是明日正月十五,曹操要在相府代皇上宴請百官,說是已經在皇上這兒請了旨的。有人說,這是鴻門宴。到時候有可能會把密謀指使吉太醫的人一網打盡。」

漢獻帝聽到這裡一甩袖,背起手又在殿里來回急踱,踱了一會兒站住:「怎麼都是家僕出岔子。楊彪太尉出事,是府中有一個叫楊小的家僕告密,結果一下把楊彪搞掉了。這國舅家裡又是家僕。怎麼連個家僕都管不住?僕人原該侍候主人,怎麼反讓僕人當了主人的家。」黃福附和道:「弄不好還要主人命。」漢獻帝道:「要明白家僕不能隨便打,既打了,就不能讓他隨便跑。」黃福又附和道:「皇上從未如此打過奴才,即便打了,奴才也心甘情願。」漢獻帝白了黃福一眼:「那你是乖巧。不乖巧,能少得了打嗎?朕沒打過你,莫非沒打過其他人嗎?你兄弟黃二不就被杖了三百嗎?」黃福說:「那打他該打。他想跑,也跑不出宮去。」漢獻帝眼球一轉:「他跑不出宮去?」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黃二現在哪兒呢,這幾個月怎麼不見他人影了?」黃福道:「上次他竊聽皇上,皇上讓打他個死不了也活不成,還說要打聾他,結果打得重了點,還關著呢。既是關著,也算養傷吧。」漢獻帝質問:「幾個月還沒養好?」黃福琢磨著字眼兒回答道:「回稟皇上,黃二挨了打還總不服,總鬧,所以就一直關著,沒敢讓他在皇上面前現身。」

漢獻帝點點頭,長出一口氣,一揮袖子:「領他來見朕。」

黃福愣了,看著漢獻帝:「那不敢吧?」漢獻帝不耐煩地一揮手:「有什麼不敢,讓你去你就去。」黃福疑惑不解地出去了。

漢獻帝踏實地坐下了,對伏皇后說:「朕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國舅敗露,大不了國舅壯烈一回,成為祭祀列祖列宗的犧牲。朕最擔心的是我的親筆密詔不要落到曹賊手中,那樣就讓朕難有退路了。但事到如今,密詔又收不回來,只能另想計謀,防患於未然。楊太尉那裡,國舅董承那裡,都是主打仆跑,家奴成了告密之人。朕受此啟發,恰恰要用一次反間計。皇后也先請退下,等黃二來了,我單獨與他說話。」伏皇后思忖著瞟了漢獻帝一眼:「陛下做此事一定要縝密,不要有漏洞方好。」漢獻帝說:「放心吧,必做得天衣無縫。」

黃福在幾個太監簇擁下領著黃二一路匆匆穿廊過院踏雪走著。

黃二邊走邊舉袖抹淚。黃福回頭呵斥道:「見了皇上再哭也來得及!」黃二才算止住。到了殿門口,黃福帶黃二進了殿。漢獻帝正獨自坐在那裡,黃二一見就拜倒在地,磕頭搗地:「奴才黃二祝皇上萬壽無疆!」說著,一邊磕著頭一邊放聲痛哭起來。漢獻帝站起身,揮手讓黃福退下。

黃福不放心地看看,有些怕出事,但還是眼睜睜地退下了。

漢獻帝走到黃二面前說道:「朕知道你委屈。」黃二沒聽清楚,抬起頭看著漢獻帝,又指了指耳朵,說道:「奴才耳朵被打聾了,聽不大清。」說著又哭起來。漢獻帝喝了一聲:「哭什麼?朕要和你說話。」黃二收住眼淚。漢獻帝用稍大一點的聲音說:「朕這樣說話,能聽見嗎?」黃二點點頭。漢獻帝看了看門窗,俯身用門外聽不見的聲音對黃二說道:「朕知道你委屈,聽見了嗎?」黃二點頭。「朕知道你忠誠,聽見了嗎?」黃二又點頭。「朕知道那次是黃福趴在門外竊聽朕與國舅說話,而你在監視他。這你聽見了嗎?」黃二又點頭。「朕之所以上次打了你,就是要著意磨你的性子,考驗你的忠心,以求有朝一日重用你。此話可聽明白?」

黃二跪在那裡抬起頭,擦乾眼淚,說道:「奴才聽明白了。」

漢獻帝接著說道:「朕要派你做一件最機密的事,當然也是有風險的事,你敢不敢去做?」黃二說:「只要皇上信得過,奴才不怕賣命。」漢獻帝說:「這件事,朕只和你一個人說,你不可對任何第二人說。」黃二說:「奴才聽明白了。」漢獻帝說:「待會兒朕就下旨,派你去國舅董承府里宣旨。」黃二說:「奴才明白,讓我去國舅董承府里宣旨。」漢獻帝接著說:「你出宮前往董府的半路,卻要逃到曹操相府,去做告密人。」黃二愣了,不知何意。漢獻帝接著說道:「告密是假,反間計是真。」黃二眨了眨眼,一下明白過來:「假告密,假舉報,打入曹府。」漢獻帝說:「不錯。你去曹府告密,曹操必然親自審你。現朕就教你如何回答。明白?」黃二說:「奴才明白。」

漢獻帝接著伸出一個手指說道:「第一,你要先和曹操講清楚,幾個月前你為何挨打,如實說,說朕和國舅在宮裡說話,黃福在門外竊聽,你在後面監視,裡邊講什麼你都聽清楚了,黃福更不用說。但朕一拉門發現了黃福竊聽,黃福死不承認,你出來作證時,反將你痛打了一頓。怎麼挨打也都如實說,朕的氣話都可以如實學。只有一點要改一下,你當時不是聽見朕說事成以後,要封這個封那個的官嗎?」黃二說:「我腦筋不滑,缺心眼兒,但記性好。我記得皇上那日說,要封國舅當太尉,還要封工部侍郎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昭信將軍吳子蘭等等一些人的官,封什麼官我都記著呢。包括還要封趙彥當中丞御史,我也記著呢。包括還講到馬騰、劉皇叔的話,我都記得。」漢獻帝說:「好。這些話都如實說,但要改一點,別說是朕說的,就說是國舅說的。本來這些話就是國舅先說的,朕重複了一遍而已。你就不要節外生枝了,直接說是聽見國舅說的,明白嗎?」

黃二轉了一下眼珠:「明白。就是把皇上擇出來,讓曹賊去恨國舅,別跟皇上沒完沒了。」

漢獻帝一聽此話先怔了一下,覺得不好聽,隨後說道:「對,是這個意思。」他又伸出第二個手指頭,「第二,你就講,這幾個月你一直不服,一直鬧,一直被關著,這都如實講,但最後要改一下,你覺得老關著不是事,得想法子跑出去才能報仇雪恨,於是,你就開始裝老實,這樣,黃福就放你出來活動了。明白?」

黃二睜大眼,用手支著耳朵,幫助自己聽力,點頭說:「聽明白了。」

漢獻帝接著伸第三個手指頭:「第三,朕今日準備派人去國舅府宣旨,讓國舅進宮來。為什麼不派黃福而派你去,是因為黃福目標大,你目標小。明白?」黃二依然用手支著耳朵用力聽著,說:「明白。」漢獻帝又伸出第四指:「然後,你就說,你趁出宮宣旨的機會跑到曹府來了。明白?」黃二說:「明白。再往下呢,曹操若再問我別的話呢?」漢獻帝說:「你只要把那日聽到的話學詳細了就夠了。別的,你說平時也貼近不了朕,不太清楚。」

黃二問:「再往下呢?」

漢獻帝略愣了一下,說道:「往下就看你的本事了,你得想辦法取得曹操信任,留在相府。」

黃二想了想,說:「我就說我是個廢人,干別的不行,留在府里侍候丞相,侍候個家眷,比一般男人方便,比一般女人有勁。」漢獻帝說:「對。再往下,你就可相機而動,為朕辦事了。」黃二說:「我瞅機會把曹操害了就行了。只要能貼近他,什麼方法都行。我又會點武功,實在不行,拿把菜刀都行。」

漢獻帝說:「若能滅了曹賊,你就立了天下第一大功。朕不受這個國賊擺弄,就可以一統天下。那時定會重賞你,封你萬戶侯,耀祖榮宗。」黃二這時鄭重磕了三個響頭,說道:「皇上,那些賞賜奴才都不要。奴才只要皇上對奴才的第一信任,還讓我回到宮裡,取代黃福,總管太監,就心滿意足了。」漢獻帝先愣了一下,隨後馬上說:「只要此大功告成,一定讓你回宮裡當大太監,總理宮內一切。黃福也歸你管。」黃二說:「那奴纔此去一定為皇上效死命了。」漢獻帝說:「幾個月前,朕藉機將你打了一頓,就是為了今日設此苦肉計。沒有苦肉計,你去曹府反間,無人信你。苦肉計也不能用時才搞,那也容易讓人起疑。只有老早就做下,現在用起來才像真的。朕從來是最相信你的,所以才派你監視黃福。」黃二跪在那裡說道:「只要皇上相信奴才的一片忠心,奴才死不足惜。」漢獻帝說:「你先退下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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