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節

董承一聲吆喝,來了家僕多人,將秦慶童及侍妾元英分彆扭送到兩間相鄰的冷房裡。董承怒氣沖沖命令道:「將賤婦先關起來,等會兒由我親自拷打。將這背叛主子的奴才現就活活打死。」眾人齊聲應道:「領大人旨。」就把元英鎖入冷房,這邊拿起棍棒,準備對秦慶童開打。夫人崔氏聞聲趕來,低聲勸道:「大人,秦慶童是有罪,但還罪不當死。他從小孤兒,領到府中長大,多年來也算勤懇,請大人饒他一命。」董承怒道:「就是如此放縱,才有今日之犯上。汝等下去,我親自來打。」說著,奪過眾人手中的棍棒。眾人見董承有令,紛紛退下。

董承掄起棍棒,劈頭蓋腦毒打秦慶童。

秦慶童反綁雙臂,一邊將頭躲過棍棒,一邊高聲道:「大人親自打,好!」董承邊打邊罵:「你這混賬還嘴硬,好個什麼?」秦慶童被打得躺在地上,嘴裡嚷著:「好!好!」董承發狠道:「好,我就好好打你!」邊打邊開始用力喊數:「一,二,三,四,五……」打一下,數一下,有如打夯喊號子,給自己發力。這樣一直打夠五十,秦慶童被打得皮開肉綻,嚷道:「這五十棒,我偷大人的情,有罪也算抵了。」董承打斷了一根木棒,又換了一根,說道:「你居然敢偷到主子頭上。」接著又打,「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秦慶童已被打得遍體鱗傷,無力掙扎了。董承發著狠力,一棒一棒數著,打夠一百,準備喘喘氣住手。秦慶童呻吟著說道:「又有這五十下,崔夫人從小對我的照料之情也算還了。大人,你放我走吧,從此,我與大人算是了了。」董承歇歇手,怒氣再次上來:「你這膽大妄為的家奴,居然偷到我的頭上。」說著,又掄棒一邊數一邊打起來。秦慶童被捆著雙手趴在地上,掙扎著抬起頭喊道:「董大人,我已經不欠你了。我侍候你這麼多年,你今日居然如此心狠。再打,我就和你結下仇了!」

董承一聽此話,更添了火氣:「你竟還敢結仇!」他一邊數著一邊打得更用力了。秦慶童被打得近乎昏迷,掙扎著說道:「大人還不停手,你已經欠下我了。我只要有一口氣,必將報仇。」董承一聽此話,高舉猛打:「我打死你,讓你報仇!」這樣數著數,整整打滿一百五十棒。秦慶童早已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了。董承踢了秦慶童一腳,見沒反應,又恨恨地哼了一聲,撂下棒子,轉身出門,對守在門口的一個家僕說道:「將門鎖上。」

董承氣呼呼走了。家僕將門上了鎖,左右看了看,覺得穩妥,也走了。

冬夜的雪下得比方才更緊了。董府內房影幢幢。偶有巡夜家丁拿著刀槍棍棒走過。過了許久,秦慶童蘇醒過來。他咬牙蹭到牆角,將背捆雙手的繩索磨斷解開,而後慢慢醒過麻木的雙臂,掙扎著站起身,將兩扇門拉開,從中間的門縫看到外面的門鎖。他撿起地上的一根鐵條,小心諦聽著外面的動靜,幾次嘗試後將門鎖撬開,再慢慢挑開鐵鏈。那聲音在夜晚的寂靜中稍有些刺耳。終於,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了,人走出來,東西張望著,又將門重新鎖上,一如原樣。他來到相鄰的冷房門前,輕聲喚道:「元英。」元英站在門裡說道:「你要跑?」秦慶童說:「是。」元英說:「你被打得傷不輕吧?聽見打你的聲音了。」秦慶童說:「傷再重也顧不得了,逃命要緊。」元英說:「帶上我一起逃吧,和你到深山老林里做夫妻,也勝似關在這大院里不人不鬼地活著。」秦慶童道:「我這次帶不了你,你翻不了牆。我逃出去,自會報仇,將你救出。」元英在門裡啜泣了兩下:「也不知道你這一走,我還有沒有活路……你快走吧。」

秦慶童說:「我還要回我住房,帶一兩件報仇的東西,你安心等我。」秦慶童貓著腰,像野貓一樣機警地躲避著董府院內巡夜的家丁,潛回自己住房,脫下浸滿血漬的衣服,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取了幾樣東西,其中包括一個畫軸,而後又像野貓一樣躲藏著來到後院圍牆,爬上樹,攀著橫生的樹杈逾牆而出。落地後,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在雪花飄飄的街道上急奔。

正值此時,巡夜的家丁巡到關押秦慶童的冷房前面。他看了看門前雪地上凌亂的腳印,有些疑惑。又趴到冷房門口諦聽了一下,裡面沒有動靜。他叫了幾聲:「人呢?」裡面也沒有反應。他想了想,匆匆扭頭去報告。一會兒,同來一個管事的家僕,拿著鑰匙將鎖打開。推開門看已空無一人,地上只剩磨斷的繩索。兩人說:「壞了,快去稟報大人。」兩人奔到書房,董承正歪倚著案幾小寐,一聽秦慶童逃了,勃然而起,喝道:「立刻分幾路騎馬去追,務必抓回來!」

同一天夜裡,曹操背著手站在大堂門前,看著飄飄雪花來了興緻,對站在一旁的白芍說道:「如此雪夜,不可多得。再過幾日就是元宵節,街景必然別有情致。我想邀主簿一同微服出行,觀觀夜市,何如?」白芍高興道:「那自然好。」曹操呵呵一笑,叫道:「來人。」管家朱四應聲過來。曹操說:「我與主簿要微服出行,你去安排行頭。」朱四疑惑著還未張嘴,李典匆匆進來:「啟稟丞相,吉平太醫今夜又去了董承府上,方才離開。加上前幾日他去的王子服家、吳碩家,都是可疑戶。」曹操一擺手:「繼續監視就是。李典你來得正好,孤要微服出行,你也趕快換裝,隨行護衛。」李典說:「軍師郭嘉昨日不是剛從官渡送來軍情急報,袁紹軍隊又有調動。」曹操一笑:「袁紹說攻許都,幾個月屯兵黎陽都未開戰。汝等放心,他那裡即使真的出兵,三五日後我再調動軍隊都來得及。袁紹純粹是個大而無當的樣子貨。」他又看管家朱四:「怎麼還不去準備?」朱四道:「這幾日風傳袁紹派了刺客到許都,丞相還要小心,不外出為好。」曹操說:「何至於驚嚇若此?袁紹那邊肯定風傳孤派去更多刺客呢,不要自己嚇自己。」

朱四問:「您和主簿微服出行,扮何身份?」

曹操一指白芍:「主簿不如就女扮男裝吧,扮成一個大家闊少,衣帽可遮得嚴些。」朱四道:「丞相呢?」曹操逗趣一笑:「我就扮個管家吧,侍候少爺的。」白芍撲哧一笑。李典道:「不妥。丞相到哪裡都要打聽發問,這當管家的再大是個老奴,隨便發話不合適。一看就假。」朱四接話道:「丞相還是扮老爺吧,老爺、少爺父子倆。」曹操呵呵笑了:「好,我扮演父親,肯定不走樣,該慈則慈,該威則威,不用裝。」李典則說:「我就連管家帶夥計一人全包了。」朱四又道:「還是多帶些人,遠遠跟著。」曹操一指李典說道:「有這萬夫不當之勇,還不夠?」

曹操、白芍、李典三人喬裝出了曹府。雪花飄飄,正月里的許都街道還算安謐。曹操走得很有興緻,說道:「曹丕揭榜任許都太守,一年期限快到了,有那麼點一年大治的意思。孤今夜也算再實地考察一番。」白芍則東西瀏覽,面帶欣喜。

沒走多遠,有一商鋪門前亮著一串燈籠,還開著店門。

曹操走上去問道:「掌柜做何生意,為何夜晚還未關門?」店主是個戴著瓜皮帽的小老頭,上來說道:「我這鋪子是賣年貨的。正月十五前百姓還要添補些年貨,所以夜晚還開著張。」曹操問:「今年生意如何?」店主道:「比去年強多了。」曹操問:「強在哪裡?」店主說:「橫徵暴斂少多了。」曹操說:「少多了,就是還有?」店主說:「個別總難免。」曹操問:「還有呢?」店主說:「往年官匪一家,現在不一家了。」曹操說:「兩家了?」接著問,「為何有此變化?」店主笑道:「客官看樣子是從外地來的,也想在許都開店?」李典在後面說道:「我家老爺是做大生意的。」店主說:「看著就是財大氣粗的樣子。」他指著旁邊相挨的一家飯鋪說道:「請幾位到飯鋪里坐坐,那也是小人開的。」店主將曹操、白芍、李典三人讓到飯鋪里坐下,問:「這位大爺,這位少爺,要點什麼?這裡羊肉湯、燒餅是風味小吃,獨此一家。」曹操說:「我就羊肉湯燒餅吧,給這位少爺來碗素一點的。」店主說:「麵筋豆腐湯,現成的。」李典添話道:「我也是羊肉湯燒餅即可。」店主吩咐夥計去張羅,而後與曹操接著說話:「大爺剛才問,許都為啥有這變化?就是曹丞相讓他兒子曹丕揭榜當了許都太守。曹丕那小子,管他們管得可狠呢。」曹操問:「他們是誰?」店主說:「衙門裡各種管事的唄。曹丕若不管他們,他們還不都胡來?可是,曹丕那小子也只能這樣狠管他們。」曹操問:「為什麼?」店主說:「他老子曹丞相管他更狠,聽說哪天曹丕幹得不好,曹丞相會親自上手拿鞭抽他。」曹操說:「啊,這當父親的豈不太過分了?」

店主搖頭道:「不過分,不抽不行啊。」

看著湯餅熱氣騰騰端了上來,曹操三人吃喝開了,店主又接著說道:「這天下萬物都得被管。老鼠沒貓管,還不成災了。可貓還怕狗呢,沒狗貓就稱王了。狗還怕人呢,人管著它。人怕當官的,當官的還怕更大的官。總有一怕,總有一管。不管,還有王法嗎?再大的官還怕皇上呢。」曹操問:「皇上有怕的嗎?」店主說:「怎麼沒有,自古以來皇上還怕百姓造反呢。」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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