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聖女的最後晚餐

晚餐還沒開始,大家先聚集在客廳,喜歡小酌兩杯的人正在品嘗威士忌時,海老冢帶了個年約三十來歲、頂著大光頭的高個子男人走進來。男人顴骨突出,面色慘白,一副營養不良狀。這時,房裡的鴿子時鐘恰巧報時:七點整。

海老冢醫生裝模作樣地說:「向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奧田利根吉郎先生。與其說他是位《論語》研究家,不如說他是位最認真、誠實的修行者、苦行僧,也是位聖人。」

面色慘白的聖人顫抖著身子,一臉像赴死般的表情看著我們。

「人活著並非只是為了求得溫飽。」

「喂!《論語》里應該沒這句話吧?突然冒出個怪傢伙,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把人家當猴耍啊?就算再瘦再枯,藝術家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豈能讓人隨意耍弄,你這討厭的猴子還不給我滾!連當下酒菜都不配。」

光一勃然大怒,青筋暴突,斜睨著他。

人見小六介面說道:「真是搞得人家不愉快。喂!我說海老冢,你的出現只會把氣氛搞砸而已,況且未經大家同意就帶個陌生人來,到底什麼意思啊?別忘了,我們可不是受你之邀來做客的。而且居然拿《論語》來信口開河?基本上這位『論語先生』沒頭沒腦地出現,就是對《論語》的一大諷刺。」

一馬也很生氣。

「海老冢醫生,這裡的主人是我,我沒允許那位先生進來,請立刻帶他離開,還有我們也不歡迎你。」

可能是被一馬強硬的語氣震懾住,只見海老冢雙唇顫抖,半晌吐不出話來,擅長譏諷別人的丹後,果然不出所料,慢慢地以沉穩的聲音說:「『論語聖人』的說法,只有在東京才聽得到吧!況且不須太拘泥於什麼禮儀常識。也許這位你們口中不懂禮儀的『聖人』有其偉大之處也說不定呢!一味窮究真理卻無禮地攆走客人,這和戲子喜歡擺架子的心態又有什麼兩樣?」

「你這傢伙別太過分了!只會說些莫名其妙、自己才聽得懂的話,還自以為了不起。無怪乎你的文學永遠都只是虛偽之作,你和王仁根本就是天壤之別,無法相提並論。」

光一突然站了起來,將手搭在聖人肩上,將其向後轉。

「好,走吧!你已經犯了入侵民宅罪。放心,我們不會報警的,你趕快消失吧!走吧!一、二,一、二。」

這位聖人以前曾因為體力不支,被王仁搭救送往海老冢醫院,面對這些評論王仁的豪傑,他的臉色益發蒼白,說不出話來,只是搖搖晃晃地被推到飯廳門外,海老冢見狀立刻追了上去,兩人就這樣一起走掉了。

大家開始用晚餐。

「真是的,拿那個怪醫生沒辦法,還讓丹後這個假藝術家留下不愉快的回憶。自以為是,真令人作嘔,你說是吧?加代子小姐。這名字真好聽呢!你是不是也心有所感呢?比起丹後那種偽君子,真情率性的人才有內涵。加代子小姐,我有這榮幸能坐你身旁嗎?放心,我和你一樣,都是真誠有內涵之人,絕對不會對你死纏爛打的,我有榮幸了解你那映著各種事物、沉靜深邃的心嗎?」

光一力邀加代子坐他旁邊,幸好京子的位置離加代子有些遠。不知為何加代子似乎對光一頗有好感,雖然他那顛三倒四的說話方式,讓我們不敢恭維,不過對年輕女孩而言,這樣的男人或許有什麼吸引力也說不定。

晚餐照例是由神山太太木曾乃和女傭八重負責準備。當大家用餐到一半時,海老冢繞過主屋從客廳進入飯廳,但是沒留他的位子,木曾乃太太趕緊說:「有準備醫生的飯,馬上幫您準備位子。」

準備從一角拉張椅子過來時,一馬抬起頭,臉色異於平常。

「海老冢醫生,相信你很清楚自己和在座每個人實在不合,卻還堅持出席,也許你自己無所謂,可是你的出現只會讓其他人心生不快,麻煩你現在就離開,請到主屋那邊用餐。」

「唉,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雖然我也是個怪傢伙,卻是個為了警官的禁足令,就算不喜歡還是得忍耐的偽君子。」光一捶胸說。

「和加代子小姐的美麗、沉靜相比,彩華不過是個披著孔雀羽毛的女人罷了。恕我失禮,就算和當紅女作家宇津木秋子相比,不論是純凈的靈魂、優雅的舉手投足、悲劇般深邃的魂魄,聖女加代子小姐都略勝一籌。不好意思,膽敢觸怒美女詩人,讚美加代子小姐的我,這顆純情之心也是一絕。」

「是啊!光一先生的純情我們都很認同。」

宇津木小姐紅著臉,眼神甚是嬌媚地說:「若是加代子小姐,不論任何讚美都很適切,不像我,根本不配稱為女人。」

「別這麼說,秋子小姐。我從以前就覺得,你擁有公正寬大的心胸,千萬別小看自己啊!你的宅心仁厚,讓你成為宛如龍王般的女流詩人。」

「要是內海先生還活著就好了,至少能夠說幾句駁倒光一先生的話。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我想內海一定會說『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啊!』或『身為人不該說這種話』之類的吧!」人見小六奚落了秋子小姐一番。

「哼!說穿了還不是渴求肉慾。」木兵衛不屑地別過臉,如此諷刺秋子。

「我最看不起那種輕蔑老婆有肉慾需求的男人。」光一假正經地說。

這時,彩華夫人突然起身向鄰座京子不曉得耳語什麼,隨後兩人一起走出飯廳。

過了幾分鐘後回來,京子對我說:「我和彩華夫人去了趟洗手間,因為她一個人不敢去,問我能不能陪她一起。對了,她說好像瞥見庭院有人影閃過,總覺得心裡毛毛的,拜託你去看一下嘛!」

彩華夫人也向一馬這麼說,所以一馬也站了起來。於是我們兩人偕同巨勢博士,在彩華夫人帶路下,穿過連接主屋與別墅的走廊,往洗手間方向走去。位於別墅一樓的洗手間,就在內海慘遭殺害的凶房旁,女士們當然避之唯恐不及。忽然瞥見走廊外,也就是主屋大廳那裡有人影閃過,出聲一問,原來是書獃子刑警。

「哎呦!原來是刑警先生啊!」

「是啊!隨處晃晃,巡邏一下。」

「每天嗎?」一馬問。

「是啊!就算你們睡著了,我們還是得巡邏。」

「方才藏在庭院樹叢里的也是刑警先生啰!那庭院瀑布上方是由誰負責巡守呢?」

「這個嘛,我沒特別過去打招呼啦!大概是狗鼻子吧!不對,狗鼻子應該還有其他任務,所以由我一個人負責巡守。」

彩華夫人似乎鬆了口氣。我和一馬上完洗手間後,我先回去。可能是看到我們走出來,所以大家紛紛靠向我們,木兵衛和神山東洋與我擦肩而過,他們上完洗手間後也回到飯廳,然後開始享用餐後咖啡。

當八重將咖啡端到光一面前時,光一捧起杯子,邊把玩邊埋怨說:「可惡!為何我就得用這個破杯子?」

他斜睨了八重一眼。

「還不是因為您大發脾氣,打翻好幾個杯子,這就叫做自作自受。」

八重似乎不太喜歡光一。

「咦?加代子小姐用這個比較好吧!那個缺口更大呢!」

因為光一前天大鬧,掀翻桌子,弄壞了一打咖啡杯,所以咖啡杯少了一個。之後光一就老是用那個有破損的杯子。因為今晚多了加代子,所以她也只能用有缺口的杯子。畢竟加代子小姐是女傭的小孩,自然無法與受邀賓客相比。八重將光一常用的杯子端到他面前,不過加代子手上那個杯子的缺口看起來比光一的還大。

「加代子小姐,這個給你好了,至少缺口比較小。」

光一將兩人的杯子對調。

加代子攪拌一下咖啡,啜了一兩口,神色突然有異,想將杯子擱在桌上時,杯子忽然滑落,只見她倏地站起來,睜大雙眼,緊抓著胸口,就這樣卧伏在餐桌上。光一顯然被眼前景象嚇傻,試著抱起加代子小姐時,她卻從光一手中滑落,倒在地上。

光一抱著加代子,抬起驚恐萬分的臉。

「喂!快叫醫生啊!還慢吞吞地搞什麼啊?快叫醫生啊!聽不懂嗎?可惡!你們這群笨蛋還在發什麼愣啊!快叫醫生啊!全是一群混蛋!」

京子和一馬慌忙跑去看加代子狀況,海老冢醫生也意外地立刻現身,測了一下脈搏後,搖搖頭站了起來。

這時,光一錯亂得像座破鍾,大吼:「不許動!全都不準離開,也不準碰桌上的東西!加代子小姐是被下毒的,成了我的替死鬼。可惡!居然想毒死我?給我看清楚!死的是加代子小姐。給我坐回去,全都給我坐回原來位置!」

光一狂暴的雙眼燃著熊熊怒火,瞪著彩華夫人,由憤怒轉為亢奮,雙肩激烈地顫抖、起伏著。

這時,下枝小姐滿臉疑惑地打開門問:「海老冢醫生在嗎?」

海老冢抬起頭,一臉訝異。

「在啊!」神山東洋大吼回應。

「可以請您馬上過來一趟嗎?老爺好像不太對勁。」

她邊說邊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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