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掌中的子彈

推理小說都有虛構的內容,小田常常這樣想。

有一次,小田乘坐的出租汽車撞了人。不過,與其說是撞了人,不如說是同從旁邊的小衚衕里飛出的自行車撞上了。隨著「砰」的一聲,小田一下子撲向了前面,同時騎自行車的少年的身體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在這一瞬間,小田只感到整個身體都不屬於自己了,這種感覺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在少年被撞的一瞬間,小田想,如果不趕快救人的話,那少年就不行了。可那時他自己的身體好像僵硬了一樣動也不能動。不光是手腳,就連舌頭和嘴唇都沒有知覺了。

少年不是被自己撞倒的,也不是自己讓計程車司機開快車的。這就是說整件事小田是完全沒有責任的。不僅如此,那時他頭腦發漲,判斷力只有平時的一半了。

人就是這樣,小田根據自己的經驗得出這樣的結論。對於同自己沒有關係的人的死亡,也就是受到這樣的衝擊而已。

但是推理小說並不是這樣。在推理小說中,罪犯輕易地就殺死了某一個人,然後沉著地清理了現場,換掉衣服從容離開。

這種罪犯,如果是個慣犯的話,就沒有什麼奇怪的了。因為在他反覆地重複著的犯罪過程中已經習慣了做這一切,從而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性格……

然而在推理小說中,往往有不同於這種慣犯殺人的情況。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在實施犯罪以後,沒被任何人發現或懷疑,從而可以繼續著以往的平靜生活……

推理小說中的罪犯很難一開始就被讀者識破,而且必然會虛構些不存在的情節,推理小說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創作出來的嗎……

小田繼續著他的思考……

如果還能回到從前的話,他是絕不想成為推理小說中的人物的。首先,對於那樣的犯罪,小田就算在腦子裡「創作」也很難實現,他很難理解那種在對方毫無防禦的情況下將其殺死,並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的「兇手」……

但是現在的小田清一卻想到了要殺人。他不僅是單純地在腦子裡想想,而且計畫著具體施行的方法和手段。

其結局?他想。「事故」發生時,自己必須做到的是,讓人們感到自己與被害者沒有任何關係,並且,就「事故」本身而言,自己也要成為第三者。

自己所憎惡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嚴重地威脅了自己的生活的人,如果成為「事故」的被害者的話,自己也絕不會受任何影響……一定要這樣的結局。

對於這樣的人,與其現在受到威脅,不如採取積極的行動讓其儘快消失……

事情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晚飯後,妻子初代跟他說起了一件事。「老公,是澄子的事情。她好像有了男朋友呢。」

「你說什麼?」小田停住了送到嘴邊的茶杯。

說是長女,其實就是獨生女澄子。澄子是女子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今年二十一歲。按理說,這個年紀有一兩個交往的男性朋友也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很難相信澄子有談對象的心情。

「實際上,今天那個男的來家裡了。當他走了之後,澄子還問我那個男人怎麼樣……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話,她就不會這樣問我了……」

「澄子現在在哪兒?」

「在樓上。哦,你沒聽到音樂嗎?」

聽初代這樣說,小田仔細聽了聽,果然可以聽到隱約的音樂聲。儘管聲音很小,但依然能感到整個二樓隨著音樂發出的震動。

「真無法相信啊。」小田說,「井口君去世還不到一百天呢。她不應該這麼快就從那個意外的打擊中解脫出來啊。」

「可是,澄子那孩子確實是這樣說的啊。」

「這只不過是澄子的偽裝而已,實際上,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聽音樂,只不過是害怕我們擔心她,所以才故意這樣做的。」

「是這樣啊?」初代不以為然,「我感到那孩子確實是考慮結婚呢……」

「那個男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和井口君相似嗎?」

井口安行曾是澄子的未婚夫。雖然說是未婚夫,可是二人並沒有訂婚,所以還沒有正式的婚約。但是他們兩個人都已經將對方視為結婚對象了,而且小田夫婦也認可了這門婚事。總之,小田決定請社長做介紹人。

但是井口卻突然死了。從他租住的公寓的六樓陽台掉下來摔死了。既沒有自殺的理由,也找不到他殺的證據,所以就按照意外事故處理了。

但是,在星期天的早晨七點多鐘,他為什麼要穿著睡衣到陽台上去呢?這些當時也都是疑問。但是也有人認為,因為那時街上並沒有多少行人,所以就算是穿著睡衣到陽台上去也不算是太過分的,因而也就不了了之了。

井口過世僅僅七十多天……難道澄子那麼容易將井口忘掉又找一個男朋友嗎?難道這個男朋友同井口很像嗎?

「一點也不像啊。可以說完全是不同類型的人呢。聽說是個攝影師,留著長發,個子也沒有井口君那麼高。井口君一看就是一個很優秀的白領,可是山木……怎麼說呢,好像有點出格的樣子。」

「是個長發族啊……」小田自言自語道。他現在是公司的常務經理兼人事部長,經常會審查一些應聘資料,如果有長發族的話,肯定毫不猶豫地馬上刷掉。

「但是,和井口君相比,這一個更像男子漢呢。儘管還不知道澄子是在哪兒認識他的,可確實是很有男人魅力啊。」

初代已經四十五歲了,但她的皮膚就像三十幾歲的女人那樣有彈性,而且,她平時的化妝和穿著都很時髦。不僅這樣,她還經常同澄子一道熱烈地討論喜歡的男歌手的各種事情。現在她談論這個叫做山木的攝影師的語氣,就如同在談論男歌手一樣。

「這應該不是澄子的風格。總之就是男朋友吧,按理說這種類型的男人澄子是不會喜歡的。是下意識地同有別於井口君性格的男人交往吧。僅就這一點來說,澄子就沒有忘掉井口君……我是這樣認為的。」

井口是小田任總務課長時的部下,那時小田就覺得他是一個頭腦聰明的人,在青年員工中可謂出類拔萃,是一個日後一定能進入領導層的大有前途的人。

在小田看來,讓井口和澄子結婚是件非常好的事情,於是就常常找個借口帶井口到家裡來,同家人一道打打麻將吃吃飯什麼的。還好,事情像他計畫的那樣順利。隨著井口和澄子的不斷接觸,二人逐漸產生了好感,關係也變得親密起來……

當然,作為父親小田並不希望澄子每天都這樣沉浸在悲痛之中,相反,他希望女兒能儘快從未婚夫過世的陰影里走出來。現在澄子又有了交往的對象,小田卻並不開心。

「澄子跟我說,父親是絕對不會同意她和長發男人交往的……聽這話,澄子也是很在意的呢……」

「那麼,她跟你說什麼了?」

「如果是自由職業者,長發的話還說得過去,工薪族是一個組織,所以衣著方面不能表現出太強的個人喜好。攝影師就不同了,這是一個完全屬於個人的自由職業,父親不會太過於反對吧……她是這樣說的。」

「哦,是嗎……」小田模稜兩可地應道。澄子說的好像也確實在理。其實他本人並不想因為女兒的男朋友留著長頭髮就堅決反對,那樣的話好像也沒道理。可是,知道了對方是長發,而且是自由職業者,總是在感情上持抗拒的態度,這也是事實。

然而,就在與妻子談話的一周後,小田竟然見到了那個叫山木善平的攝影師,而且是在非常尷尬的情況下。當然這次見面可以說是中了澄子的「圈套」。

那天,小田在公司接到了澄子打來的電話。

電話中,澄子說她就在父親公司的附近,問爸爸可不可以請她吃晚飯。如果可以的話,那她就在附近的商場逛逛,等到父親下班……

小田馬上答應了下來。因為他想到自從井口死後,自己還一次也沒和澄子在外面吃飯呢。而在以前,也就是在井口活著的時候,小田不僅和澄子在外面吃飯,而且還常常邀請井口一道……

然而,當小田在約定的時間來到澄子說的那間餐館時,眼前的情景卻著實讓他大吃一驚:澄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這位就是攝影師山木君。剛才偶然在外面碰到了,於是就邀請他一道來了,可以嗎?」

聽了女兒這樣的介紹,小田根本無法說「不可以」。姑且不說當時小田的內心感受,至少表面上還要做個「善解人意」的父親啊。

這就是初代所說的男人嗎?小田邊吃邊觀察著這個叫山木的男人。

讓人難以相信的是,山木並不是長發男。雖然不是西裝革履,但穿著打扮也並不出格。這個叫山木的男人身穿運動衫,如果硬要評價的話,那麼可以說儘管不像公司的職員,但也不太像自由職業者。

那人的頭髮沒有打摩絲或髮膠之類的東西,但從那整齊的髮際來看,頭髮應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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