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疤痕

咖啡館裡,女人正低頭仔細數著手裡的錢。她那修剪得十分精緻的手指輕輕地撥動著,把田原浩二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對女人的慾望再一次撩撥了起來。也許,他從白皙、纖細的手指中看到了某種動物性的需要。

「是七張沒錯。辛苦你了!」那女人說道,「不過,說實話,出價還可以再高一點兒的……」她一邊將七張一千日元面值的鈔票放入手提包,一邊抬起頭。口紅的顏色與黑色的太陽鏡搭配入時。

「咦,真奇怪。」田原心想,這身打扮看起來可不太像是個普通工薪族的老婆。

「嗯,但我為了讓店家出個好價錢,也花了不少力氣啊。跑了三家當鋪後,才在估價最高的那家出手的。」

「哇,跑了三家?那太辛苦你了!說句實話,我長那麼大,還沒進過當鋪的門呢。」

「啊,那你當然不會知道去當鋪當東西有多難啦。」

服務生端來了他們點的檸檬汽水。

「對了,這個還給你。」女人將一張紙遞給田原。這是兩天前田原寫下的,作為收下那塊手錶的憑證。手錶是田原代為拿到當鋪典當的。

「呃!」田原接過那張紙團看了一下,就扔在了桌子底下。「以後若有什麼東西要送當鋪,打電話到我公司好了,我立刻就過來。」

「嗯,好的。」女人微微地點了點頭。不過,她看上去似乎並沒在聽田原說話,而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因為戴著太陽鏡,田原無法看清她的眼神。女人優雅地抿起嘴唇吸著麥管兒。

「才不過三年工夫,這娘們兒倒是學得老練多了!」三年前,田原離開這個地方時,也曾聽說她為此自殺未遂的傳言,但現在一點兒也看不出她曾經有過不堪回首的過去。

女人嘴唇離開麥管兒,抬起了頭。也許是發現自己正被人凝視著,便問道:「怎麼了?」

「啊,沒什麼……你真漂亮!」

「嘻嘻……」女人痴痴地笑著,似乎很享受那種被人稱讚的滿足感。見她從提包里拿出煙盒,田原趕緊為她划上一根火柴。

一種難以忍受的焦灼感向田原心頭襲來。他很清楚這種焦灼感來自何處。

兩天前的下午,在一套普通住宅的房間里,他曾經體味過的感覺現在正在復甦,正是這種感覺讓他坐立不安起來。

「今天就這樣吧,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女人不顧田原的心理變化,將快吸盡的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

「哦?你有事先忙,也沒辦法了!什麼時候再有空兒呢……」田原有點兒依依不捨地站起了身。

「嗯。看機會吧……」女人咧開嘴笑了笑。

第二天上午,田原因盜竊嫌疑被警方拘留。警方懷疑他偷竊了瀨目光子女士的一塊手錶。

這天一大早,田原被兩名警察從睡夢中叫起。

「你前幾天是不是去當鋪當過一塊手錶?」當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警察又問他是怎麼得到這塊手錶的。

「我是受一個女人的委託,替她去當鋪的……怎麼了?」

「那我問你,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警察直截了當地問道。

「為什麼要問這個?我非得回答不可嗎?」

「你這麼問,倒是讓我們為難了。不過,我還是勸你協助我們偵破案子的好。告訴你吧,那塊手錶是件贓物。」

「贓物?」警察的回答令田原十分意外,他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難道……這表是她偷來的?」

「這樣吧,你還是跟我們走一趟吧,我們有很多問題要問你。」說完,兩名警察向田原靠了過來。

到了警察局後,讓田原更感到意外的是,向警察局報案的居然是瀨目光子本人!

「怎麼會有這種事?!」田原幾乎要叫出聲來,「我是受這個名叫瀨目光子的女人委託去當鋪典當這塊手錶的呀,她怎麼可能當了表又報案失竊呢?這會不會搞錯啊?」

「怎麼?!」為田原做筆錄的是個名叫小野的巡查部長。聽田原這麼一說,也不由得露出了吃驚的神色。為防差錯,小野再次查閱了報案記錄,確認準確無誤後說,「你別糊弄人了!這世上哪有人一邊報案失竊,一邊託人去典當東西的?」

「你這話雖然沒錯,但我說的也是事實呀!很有可能是哪個環節出錯了。不過解決這個問題也很簡單,只要找瀨目光子當面對質一下就清楚了!」田原說這話時充滿了自信。他無法理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他相信肯定是哪個地方出了差錯,要不然就是不合情理的怪事了!

假設報案人並不是瀨目光子,而是其他什麼人,那麼事情也就很清楚了,即瀨目光子是竊賊。這雖然作為一個猜測有點兒讓人無法接受,但從現在的事態來看,相比瀨目光子是受害者,還是有相當大的可能性的。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那我問你,她是在什麼時候把手錶交給你的?」

「是……」田原仔細回想起來。顯然,這是個用不著多想就能回答的問題,但他還是想儘可能地將時間說準確。「是三天以前,也就是五號的下午三點左右。」

小野再次查閱了案件卷宗,然後慢慢地抬起頭,嘴角故意露出一絲冷笑。

「報案人稱,發現被竊的時間是五號下午五點左右,而報案的時間則是六號的上午九點。也就是說,報案人先將東西交給你,然後再向警察局報案失竊——你覺得這符合常理嗎?假設這個次序倒一下,是先報了案,然後發現東西並沒失竊,卻又忘了辦理報案註銷手續,這倒還說得過去……」

「不!」田原條件反射似的打斷了小野的話。他在聽小野分析的過程中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她把手錶給了我之後卻忘了這件事……」話一出口,田原自己也發覺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為就算瀨目光子忘了曾經委託田原典當手錶這件事,她怎麼可能再到咖啡館來取當了手錶後的錢款呢?要知道,見面的咖啡館是瀨目光子指定的呀。

「怎麼,難道不是我說的那樣嗎?」小野點上一支煙,一邊望著裊裊上升的煙圈兒,一邊說,「也就是說,你是個化妝品推銷員,進入了被害人的家。屋子裡空無一人,你無意中看到了一塊名貴的手錶。這時,有一個聲音在你耳邊響起:『喜歡這塊表嗎?把它拿到當鋪換點兒錢吧。』於是,你就照著去做了……」

「請別玩這種誘供的把戲了,我可不是小孩子!首先,我不是酗酒者,也沒有幻聽症之類的毛病……」田原心想,你是什麼意圖我還不清楚?一開始讓我承認比較容易接受的事實,在我沒了退路後再將我逼入新的圈套中,到最後,不得不承認警方事先為我設想好的所謂的犯罪事實……

「我可不是說著玩兒,也沒有誘供的意思。被害人說是被盜,你卻說是受委託典當。要解決這個矛盾,我總得絞盡腦汁啊!」小野的臉微微有點兒紅,大概是被田原說誘供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田原見狀暗想,看來這人倒也不是個蠻不講理的警官。「我明白。但不管怎樣,還是請你再詢問一下瀨目光子。只要她確實是瀨目光子,聽到我的姓名,一定會明白是自己搞錯了。」

小野覺得,這個請求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便喚來一名年輕的警察,小聲叮囑了一番——估計是在吩咐通知瀨目光子來一趟。

隨後,小野繼續不斷發問,用意當然是想從田原口中套出話來。但田原卻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給正面回答。他想,只要得到瀨目光子的迴音,真相就會大白。

過了約莫十分鐘,年輕警察走了進來,在小野耳旁竊竊私語了一番。聽完年輕警察的報告,小野默不作聲,只是用雙眼盯著田原。

應該是訓練有素的關係,在盯了幾秒鐘後,小野的眼神倏地變得銳利起來,死死地盯著田原有將近一分鐘時間。田原也不甘示弱,迎著小野的視線堅持著,但最後終於無法忍受,開腔道:「怎麼樣,結果如何呢?」

「還是我剛才說的那樣,瀨目光子說,她沒聽說過田原這個人。」

「怎麼?!難道真有這種怪事?昨天還見過面的啊,我還給她了整整七千日元呢。」

田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說出了這番話,儘管他知道順口說出的這番話並沒多大的意思。他感覺對面小野的臉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你的供述漏洞百出。沒辦法,我只能簽發逮捕令了。」小野說著從桌子抽屜里取出了紙片。

五號下午,田原在街頭遇見了瀨目光子。那天天很熱,他正好從冷飲店買了冰水出來。

「啊,田原先生!」瀨目光子親熱地叫道。這一瞬間,田原並沒認出她是瀨目光子,甚至還以為是自己的哪個客戶,因為那模樣和三年前她在咖啡館做女招待時差別很大。由於職業的關係,田原整天要和數不清的主婦打交道。

「哎呀,是米琪!」田原脫口而出叫了一聲她從前的昵稱。與此同時,也想起了自己曾同她交往並最後甩了她的往事。

「好久不見!你在忙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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