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草寺外,蒼茫的夜色中,空間驟然裂開一個口子。
草颼法從裡面掉了出來,摔倒在地上,像野狗一般,艱難而狼狽地向前爬去。
他五官溢血,渾身哆嗦,最可怕的是,他的容貌重新變得蒼老不堪,皺紋橫生,就像是風乾的樹皮。
風照原的妖火,毀去了他的大半條命,幸虧他利用陰陽秘術,危急之下,遁身在陰陽相隔的空間邊緣,躲過了對方的繼續追殺。
他現在只想逃,遠遠地逃走,什麼野心復仇,全都拋在了腦後。面對一個邁入秘能道的強敵,他已經徹底失去了信心。
地上的血跡,沿著草颼法爬行的方向,蜿蜒流淌。
突然,從斜後方的巷口,駛出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攔在他的面前。
車窗緩緩搖下。
露出一張秀美如少女的臉。
雪白的肌膚,眉心的紅痣,轎車裡翩翩的貴公子盯著草颼法,眼神寒冷而明亮。
草颼法喘息著抬起頭:「你是誰?想幹什麼?」
貴公子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緩緩地道:「看來和一利休的決鬥,你已經輸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貴公子輕輕揮了揮手,車門打開,幾個忍者跳下車,將草颼法圍在當中,獰笑著步步逼近。
草颼法慌了,顫聲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你們想要什麼,我就能給你們什麼!」
淡淡的藍色煙霧,從貴公子指間的煙頭升起,柔美的臉,也在煙霧中模糊不定。
肋骨斷裂的聲音傳出,草颼法慘叫不迭,在忍者們的拳打腳踢下,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砰——」
一名忍者揮拳擊中草颼法的下陰,後者臉色發綠,蜷縮成一團,嘶吼道:「我有幾千個手下,你們要是殺了我,遲早會找你們算賬的!」
忍者們放聲狂笑:「就在今夜零點,赤色魂魔組織在全日本的分會,同時遭受毀滅性的攻擊。你那幾千個手下,從今天起,已經徹底不存在了。」
草颼法頓時癱軟在地,獃獃地盯著轎車內的貴公子,嘶聲道:「你們究竟是誰?」
「飛天流——伊藤照。」
紅亮的煙頭一閃,從貴公子的指間彈出,划過優雅的弧線,流星般嵌入草颼法的咽喉。
鮮血標出,草颼法手捂喉嚨,咯咯作響,雙目死魚般地彈出。
「恭喜首領,我們飛天流終於成為了日本黑道的霸主。」
望著草颼法的屍體,忍者們喜形於色。
「明天替我約見武田正泰,告訴他,赤色魂魔組織能為他做的,我們飛天流也一樣可以。」
伊藤照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誰也沒有想到,他悄悄離開了京都,潛入東京市。
「首領神機妙算,利用草颼法與一利休決戰的時刻,閃電般掃平整個赤色魂魔組織。還一舉兩得,同時為妖蠍報了仇。」
妖蠍。
伊藤照的嘴角忍不住輕微抽搐了一下。
忍者們抬起草颼法的屍體,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妖蠍。」
關上車裡所有的燈,伊藤照喃喃地道。聲音,有了一絲顫抖。
車窗外,東京的街巷沉浸在黑暗中,就像很多年前。
四周靜得彷彿時光默默倒流。
「你是一個怪物,伊藤照是個轉世的花妖。」
「我們不跟花妖玩。」
「你出生的時候,是一個肉球般的花苞,所以伊藤照是一個好可怕的妖怪!」
好多的孩子,用手指著他,用石子扔他,嫌惡地罵他。
他只好躲進父親豪華結實的賓士車。
他彷彿一直坐在車裡,坐了好多年。直到那一個夜晚,透過車窗,看見一個幾乎赤裸的少女,哭泣著奔出東京黑暗的巷口。
他冷漠地盯著她,一張充滿了絕望、負傷、痛苦的少女的臉。
那是一張和他一樣表情的臉。
「你怕妖怪嗎?」
年少的伊藤照盯著她,忽然問道。
年少的妖蠍哭著搖搖頭:「我怕人。」
「那你跟我走,就不會被人欺負。」
少年搖下車窗,興奮得手在發抖。多年前的聲音,彷彿還在耳畔回蕩。
夜風吹進伊藤照漆黑的眼睛。
而黑暗的巷口,再也沒有人走出來。
是不是失去了,才知道存在的意義?
伊藤照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絢麗的彩光,隨著伊藤照的眼角跳動,在他白玉般的臉上盛開出奇異的光亮。
無數朵妖艷的鮮花,從伊藤照的身軀各處倏地鑽出,密密麻麻,將他包裹起來。
臉上的彩光不斷變幻,如同艷麗的虹,光芒越來越盛,將漆黑的車內,照得光彩奪目。
「轟」的一聲,轎車內炸開繽紛的花雨,伊藤照全身上下,猶如一個眩目的彩色發光體,綻開層層花瓣。
就在這一晚,伊藤照邁入了秘能道的境界。
九月十四日,秘魯利馬市。
太平洋濕潤的海風吹過,撩起緋村櫻君的長髮,露出雪白的脖頸,在夕陽下被染得嫣紅。
站在情人旅館的陽台上,抱著重子,沐浴著陽光、海風,風照原的目光,蒼茫而深邃,彷彿停留在遠處的某一個地方。
「照原,你在想什麼?」
重子依偎在風照原的懷中,半眯著眼,睫毛微微地顫動。
「我在想一利休大師。」
風照原喃喃地道:「這件事辦完之後,我要回中國一次,把大師的骨灰埋葬在故土,滿足他生前的願望。」
重子美目中露出哀痛的神色,點點頭,又問道:「照原,你真準備為伊藤照捉那個綠色怪物嗎?原先你沒有勝過伊藤照的把握,所以假裝為他效力,尋找暗殺的機會。但以你現在的力量,應該可以堂堂正正地擊敗伊藤照了,何必還要再敷衍他呢?」
風照原沉吟道:「法妝卿、伊藤照都想活捉那個怪物,顯然它有很驚人的利用價值。為了不讓他們得逞。我要先借用伊藤照的力量,毀掉那個怪物。」
「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不,那太危險了,重子你在旅館等我的消息就行了。」
凝視著心愛的男子,重子搖搖頭,語聲溫柔而堅定:「照原,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我,再也不願意和你分開。」
「重子!」
風照原感動地摟緊了她,深深吻去。
許久,兩人嘴唇分開。重子臉紅耳熱,喘息了一會兒:「你不是說,還有一個朋友會來幫你嗎?」
「差不多該到了。」
風照原看了看錶,背後,虛掩的房門突然無風自動。隨著鏗鏘有力的腳步聲,空氣震蕩,像是被一道縱橫的銳氣破開。
尊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前。
風照原歡叫一聲,熱烈地與他擁抱:「你可真準時啊。」
尊將微微一笑,放下行李,和重子打了個招呼:「來得太早,恐怕會遭人討厭的。」
重子羞澀地低下了頭,風照原卻若無其事,洋洋得意:「你還算有一點自知之明。」
「安全總署的異能組已經到利馬市了。」
尊將神色一凜,沉聲道。
風照原悵然道:「如果沒有必要,我不想和他們為敵。」
尊將點點頭:「我了解照原的感受,不過你的目的是毀滅那個怪物,而他們是想活捉。最後雙方必然會起衝突,難以避免。」
風照原低嘆了一口氣,尊將又問道:「伊藤照那裡怎麼說?」
「飛天流已經在利馬布置好了一切,只等嬰兒臉現身,就會立刻通知我。」
風照原露出深思的表情:「伊藤照的行事非常謹慎,不到最後關頭,是不會亮出底牌的。」
「距離月食,還有四個小時。」
尊將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色,低沉的烏雲,遮擋住了天空的晚霞。
今晚利馬市的月全食,在七點十分左右。漫長的等待中,漸漸地,月亮爬上了夜空,散發出皎潔的光輝。
風照原、尊將和重子早就做好準備,坐進旅館外停靠的跑車,隨時準備出發。
天色終於一暗。
一團黑影幽靈般地出現,一點一點,侵蝕了月亮。
風照原的手機驟然響起。
「出現了!」
風照原發動跑車,冷靜地道:「飛天流的人說,嬰兒臉在利馬市南郊十五公里的地方。」
雪亮的車燈穿過夜色,急速向目的地飛奔。出了利馬市區,漸漸駛向荒漠的高原。一路上荊棘、野草零星散布,除了閃過的車燈,沒有任何光亮,天地一片漆黑。
「咯吱」一聲,風照原忽然緊急剎車,熄滅車燈。
嬰兒臉凄厲的啼哭聲,從前方一千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