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走廊魔影

「告訴懷恩醫生和警長,」約翰·博亨再次變得敏銳警惕起來,「我會馬上帶你去水榭。要一塊來嗎,威拉?……」

他望向本涅特,後者還一直盯著手中的名片。

「你真是一個受歡迎的年輕人,吉米 ,」他語氣古怪地加上,「你在破曉時到這兒,八點一刻——現在幾點鐘了?……就有人找你了——我想問是誰啊?」

詹姆斯·本涅特打算坦誠相告,雖然正因處於驚悸狀態,而略感不自在。他把名片放到約翰·博亨的手上。

「我不認識他,」他答道,「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碰巧在早上八點出現在這裡。我舅舅是……」

「我知道他是誰。」約翰·博亨語調沉靜,眉頭卻微微一擰。

「抱歉,我私下把投毒巧克力的事情告訴了他,這確實有點魯莽。不過,考慮到現在發生的事情,也許這樣做反而好……」

「上帝啊,當然好極了!……」博亨快速截斷道,「現在我們得把事情搞定。我得說,他來得還真快。嗯,他說『私下』——是呀,當然如此。湯普森,把馬斯特斯警長帶過來。威拉先生和我。會帶懷恩醫生去水榭。不,我們暫時不見警長,讓他先處理私事。」

約翰·博亨和賈維斯·威拉一起走出了房間,讓詹姆斯·本涅特感到稍微放鬆了一些。在濃重的情感氛圍下,你幾乎看不到一個人的勇氣。所有的敵對和憎恨,只不過是瑪莎·泰特的遺留物,當他們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了。而當他看到馬斯特斯警長,一身平易近人的打扮,更感到一陣振奮。

漢弗瑞·馬斯特斯警長身材魁梧健壯,面容溫和精明,身穿穩重的黑色外套,又把硬頂禮帽扣在胸前,彷彿在觀看一隊旗幟走過。他眼神猶如年輕人,下巴肥厚,斑白的頭髮,巧妙地梳成可以遮蓋禿頭的造型。他帶著一副被吸引的表情,大步走進圖書館。

「啊,本涅特先生!……」馬斯特斯打著招呼,並伸出手回應本涅特的笑容。他低沉的聲音,對煩亂的神經有安撫作用,「請你一定要原諒我,這麼早打電話過來。我答應過你舅舅,要照看著你。」

「照看我?」

「嗯嗯,」馬斯特斯一邊說,一邊表示反對地揮著手,「只是這樣說罷了,你看。只是一種說話方式,就是這樣。其實,他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可我當時不在值班。當地有個警員的妻子,碰巧是我表妹,我在拜訪她呢。就我們兩個私下說啊……」他匆匆地游目四顧一番,而後低聲說道,「我打算去衛理公會 低年級同學的聖誕晚會上,扮演聖誕老人。嗯?今天早上接到博亨先生的口信,我就冒昧地,帶著波特警官過來了。而且,我想先跟你聊一聊。」

看到湯普森推進一張帶滾輪的茶桌,上面擺了冒著芬芳熱氣的咖啡壺、熱牛奶和杯子,詹姆斯·本涅特相當驚訝。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胃開始咕咕直叫了。

「請盡量先坐下,」他邀請道,「喝點咖啡嗎?」

「啊!……」漢弗瑞·馬斯特斯警長感激地叫了一聲。

「呃……你抽煙嗎?」

「啊!……」馬斯特斯更快樂地叫道。

馬斯特斯警長小心翼翼地在沙發邊緣坐下來,接過一杯咖啡。詹姆斯·本涅特感到,自己從毒氣中逃了出來,享受著心智健全的愉悅。

「現在就是這麼一回事,」馬斯特斯繼續用秘密的語氣說道,「我不能跟你談太久,因為我還要去水榭。但首先我想建立聯繫,用某種說法表示的話……嗯?正確地說。現在,我也不用對你隱瞞,」他繼續用告知秘密的口氣說,「這個案子將會引起轟動。轟動!……蘇格蘭場會接手,所以,我想跟一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與我都信得過的人建立聯繫,這很有用。我是懷疑主義者,本涅特先生。」

儘管他的頭高興地晃來晃去,本涅特還是感到,他精明的雙眼直盯著自己,完全不遺漏一絲細節。

「你曾經跟亨利爵士共事,是嗎?」

「啊!……」警長咕噥著看看自己的杯子,「怎麼,那樣說的話……是的。我傾向於說,我乾的是體力活,他乾的是腦力活。」他眼裡閃過一絲暗示,「你不必厭煩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本涅特先生。他抱怨來抱怨去,堅信自己必須不斷抱怨,直到他忘了這種信念,才會像小孩子砌紙牌屋一樣,開始工作。在你尚未發現,他把案件所有線索都準備妥當時,他又開始抱怨了。嗯?我欠他好多人情,那是事實,但涉及他的麻煩事,於我也太不好處理了吧。我不喜歡這種事情,明明不可能發生,卻偏偏發生了。比如說石屋中達沃斯被殺的案件 ……」

詹姆斯·本涅特當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當他把那雙聰明的眼睛,轉過來的時候,兩人目光相觸,本涅特發現,他依然滿臉懷疑之色。

馬斯特斯說:「我只希望你不會,丟給我另一件這類案子。他媽的,你不能!……這依賴於一個女人的死亡時間。」馬斯特斯身體前傾。

「就是這樣。現在,波特警官在電話中,所獲得的信息,大約就是這樣,你剛剛從倫敦開車過來,」他往本涅特皺巴巴的衣領和領結上瞥了一眼,「然後,你跟約翰·博亨一起發現了屍體。嗯?……」

「是的,那沒錯。」詹姆斯·本涅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說,「嗯,差不多是那樣吧。他比我早兩、三分鐘到水榭。」

「『差不多』。現在,假設由你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用你自己的話說,」馬斯特斯重複著自己的辭彙,提議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具體說明。」

馬斯特斯點上了一根煙,擺出一張木然的臉,傾聽詹姆斯·本涅特的敘述,直到最後,才似乎露出了困擾之色。

「現在,就現在!……」他急急催促道,「現在,過來!……我們立即去確認一下,只有進去的腳印——是約翰·博亨先生的——沒有出來的腳印?」

「對!……」詹姆斯·本涅特鄭重其事是點了點頭。

「是剛剛踩上去的腳印嗎?」

「是的,我發誓。我注意到雪面上,覆蓋的羽毛狀披覆,是在我之前,很短時間內形成的。」

馬斯特斯端詳著他說的話:「是新鮮足跡啊,而你又說,當時屍體已經冷了。嗯,那麼,足跡不可能是在你看到之前,數小時之前就形成的嘍……」他說著,頓時瞪大了兩眼,「噓,小夥子!……噓噓噓!……我不懷疑誰,哈哈哈。當然,不懷疑博亨先生。」他笑得近乎情真意切,「不過,有人確實看到他進去了嗎,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嗯?嗯?」

「有的。實際上,是馬夫還是什麼人吧,我忘記他的名字了。」

「哦,啊……」馬斯特斯點了點頭,放下杯子,優雅地站了起來,「現在,我要知道,別墅里這些人的事情,所有發生的事情,嗯?……瑪莎·泰特之死!……」他說,「一個頂呱呱的小妞。從那以後,第一次公然在我鼻子底下……好吧,請原諒我的好奇。M夫人和我常去看電影,本涅特先生。」他似乎真對對方能如此靠近瑪莎·泰特的好運、或者說霉運感到驚訝,「我來找你,是因為亨利爵士說,這群人你都了解,你跟他們一起旅行,了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什麼?你不知道?」

「我的確跟他們一起出行,但是,不確定自己是否了解他們。」詹姆斯·本涅特極其謹慎地說道。

馬斯特斯說那也不錯了。他誠摯地跟對方握手,然後說:他要去看看波特警官處理得怎麼樣了。

他離開以後,詹姆斯·本涅特開始考慮:馬斯特斯關於約翰·博亨的暗示,覺得很荒謬,卻又讓他悶悶不樂、沮喪低落。在壁爐旁邊,他發現喚鈴的繩子,於是把一臉疑惑的管家叫來,說想去自己的房間。

經過若干彎彎曲曲的走廊,和一個宏偉華麗的矮樓梯,詹姆斯·本涅特來到了別墅二樓,一個正對著寬闊走廊的房間,裡面寬敞卻陰冷,他不知不覺就坐到了床上。整個地方都帶有如同清早時分的陰暗。更糟糕的是,當他們從黑漆漆的走廊穿過時,他發誓自己聽到某個房間里有人在抽泣。

湯普森明顯也聽到了,卻裝作充耳不聞的樣子,只說半小時後吃早飯。

腫脹的下顎(博亨說是牙痛?)讓他疼痛難忍,而謀殺案的消息,把他最後的一絲冷靜也撕碎了。當他聽到那聲抽泣時,他開始高聲說話,好像要把它蓋住。他還用手指戳著走廊盡頭的一扇門,歇斯底里地反覆說著「查爾斯王的房間,先生。查爾斯王的房間,現在是約翰先生的了!」走廊貫穿整個別墅,而查爾斯的房間,實際上在本涅特所見房間的對面。

此刻坐在床上,頭頂是個搖搖欲墜的華蓋,詹姆斯·本涅特愁眉對著附近,一個洗臉盆里用罐子盛的熱水。罐裝的熱水,患哮喘的燭火,大開著的窗戶……渾蛋,通通去死吧。奢侈的美國人,呃?……

好吧,為什麼不呢?至少他的包裹被熟練地解開。他找到自己的刮鬍刀,又在漱洗台上,找到一面小鏡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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