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3月14日

弗吉尼亞州,阿靈頓,梅爾堡

萊梅克堅實地紮下腳步,膝蓋彎曲,兩眼圓睜,警惕著周遭可能出現的潛在威脅,就像他訓練「傑德堡」的那樣。右眼瞄準伸開的手臂末端的槍筒,左手則呈杯狀置於槍托下面,他用食指第一個指節,扣下了扳機,一陣快速聯發,射出了六枚子彈。於是,那四十英尺外的紙人靶被打得破碎不堪。

萊梅克把還冒著煙的槍放在長桌上,扯下耳套,再用力拽著掛繩,好把靶子卷過來,紙人靶在金屬線橫杆上迅速向他靠近。

萊梅克的首選並不是這把科爾特·38特級全自動手槍。他曾麻煩達格給他一把史密斯·威森·44手槍。但達格拒絕給他那把槍,還宣稱是「上帝禁止」的,因為萊梅克會在人群中用那把槍,而子彈則會射進他撞倒的人,尤其是女人,還會擊倒其他人。根據第四條規則,達格也不想讓萊梅克帶著槍。但萊梅克堅持認為他應該有一把槍,而且不能是輕型的·22,是要帶衝擊力的。如果下次要側頭看朱蒂斯,他希望介於他們之間的不只是一把套筒氣槍。

達格終於大發慈悲,從老對頭聯邦調查局拿了那把科爾特,早上就給了萊梅克。萊梅克挑了發重130格令的子彈,射出去時速每秒鐘1300英尺,和這把·38槍能發射出的任何彈藥一樣的準確有力。萊梅克想的是,在他看到朱蒂斯的那一刻,就能攔截住她,無論多遠。他可不想再靠近朱蒂斯了。

紙人的軀幹突然在萊梅克前面停了下來。靶子倒向他,他抓住靶子下面的一角,猛的把它從夾子上扯下來。在人像靶的胸前有同心圓做標記,萊梅克的子彈有四發在環里,一發在外環邊緣。第六發則是他故意射的,偏離中心而瞄準了有著大耳朵的腦袋。但是他失手了,留下了個子彈孔,打掉一隻耳朵卻沒有使紙人停下。萊梅克把靶子摺疊起來放到身後。重新裝彈盒,在夾子上放了個新紙人,把繩子推回到火力線。

在靶場練習了一個小時後,萊梅克對這把手槍很滿意。他把槍放進腋窩下的槍套,離開了這個坐落在阿靈頓國家公墓西邊的軍事基地,接近中午時駛向了白宮。

萊梅克停在波托馬克河前面的羅斯林的便利店前,花五分鎳幣買了份《華盛頓郵報》。從愛里斯花園穿過去,他把車停在了行政大街的政府停車場。他和瑞利一點鐘見面,還有一個小時,於是,他把報紙攤在了方向盤上。

萊梅克很快就覺得無比乏味了。瑞利和達格不許他主動尋找朱蒂斯,讓他負責監控,凡事要慎重考慮。當萊梅克猜測朱蒂斯下一次會在哪兒出現時,其他人就會跑開。與此同時,萊梅克被降級去暗中監視白宮廣場,在新旅館裡搔搔頭,讀讀報以關注戰爭。

朱蒂斯又一次不見蹤影。經過與她的近距離交火,又差點把命賠進去,萊梅克堅信朱蒂斯肯定能接近羅斯福。這個女人冷酷、專註,又極會隱匿。更糟的是,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讓他們自動現身,而她則可以長久地等下去。朱蒂斯似乎安於她在歷史中所扮演的謀殺者角色,她甚至對此感到公正,儘管她也遺憾於那些間接的死亡。另外,她有很多同伴,那些並不知情的人或者其他什麼人,就像那個把邀請函送到黑石旅館的黑人婦女。相對而言,萊梅克就顯得孤獨無助了。

在過去的每個日子中,朱蒂斯已經與華盛頓乃至美國深深地融為一體了。毫無疑問,她並不慈悲。但是,萊梅克會慈悲,達格和瑞利還有比什夫人也會慈悲,因為是朱蒂斯將他們哄得慈悲起來。就在那個波斯人幸免於難之後的第五天,萊梅克已經厭倦了每天幾個小時只為了探查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他看到了瑞利,這個保護總統分遣隊的頭兒所表現出來的傲慢,達格則已經被傳染上了這種傲慢。不過,他們總說,我們可以控制這種傲慢。沒有喧鬧,沒有全力搜查,也沒有捉拿聲。每天晚上,當羅斯福耷拉著腦袋進入夢鄉時,他們就會表示他們完成了工作,可能已經把朱蒂斯嚇跑了。萊梅克卻十分肯定他們並沒做到這些。

瑞利和達格認為朱蒂斯是個殺手,但她並不是,她是一個刺客。在蘇格蘭的四年中,他訓練了一些刺客,達格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這傢伙已經忘記自己要做什麼了。

瑞利說,只有當戰爭結束時,萊梅克才能回家。這意味著朱蒂斯正在為敵方工作。萊梅克對她背後的力量並沒有做基本的推測,儘管瑞利的推理十分正確。如果說萊梅克獲得自由的兩個關鍵是要麼逮到朱蒂斯,要麼戰爭結束,他打賭是和平會先實現。他開始瀏覽《郵報》上關於戰況的新聞。

上周,在小鎮雷馬根中,同盟軍通過完好的大橋越過了萊茵河。在橋塌之前,布拉得利上將帶著十萬部隊湧進了德國的中心地帶。海軍佔領了整個硫磺島。馬尼拉解放了。據統計,盟軍空軍在柏林所造成的廢墟達到了城市面積的87%。據統計自珍珠港事件以來,美國傷亡和失蹤的人數達到了859,587人。在議會上,丘吉爾宣稱「勝利就在眼前,一定而且可能就快到來了。」萊梅克悠閑地看著報紙,瞥了一眼手錶,離會面還有三十分鐘。《在布魯克林生長的一棵樹》在紐約羅克西劇院進行第三周的演出。朱蒂·嘉蘭不久後將在《在聖路易斯遇見我》里出演。全國肉食品嚴重短缺,市民把家畜提供給屠戶以解國家燃眉之急。之前關於母親節的幾則廣告還在兜售帽子、糖果和鮮花。牛排塊三十美分一磅,羊羔肉三十五美分,菠菜九美分,番茄二十五美分。這比萊梅克在蘇格蘭買的要便宜。

他把報紙放在一邊。下午,職員們吃完午飯都成群結隊地回到辦公室,這時,白宮周圍來往的車輛開始快速行駛了。萊梅克仔細觀察著每個行人,每輛車,猜測朱蒂斯會在哪兒。他搖了搖頭,意識到他已經沉浸在報紙中五十分鐘了,忘記了街道和任務,忘記了一切,除了他手腕上小小的手錶和在小小印刷品和圖片之中的世界。為了刺激自己,他假設朱蒂斯就正在這中午的陽光中漫步,手提包里裝著毒藥,大腿上藏著一把帶鞘的匕首。她是否曾有一刻接近過羅斯福?庫比什和布齊克忘記了海德瑞茨嗎?

「沒有。」他大聲地說。

萊梅克從政府用車中鑽出來,走進人群中。他用力盯著每個高個子女人的臉,儘管知道她不會在人群中,仍強迫自己去試一試。很快,這遊戲就變得敷衍起來,因為在這麼多張臉中,這點努力實在是太渺小了。萊梅克在賓夕法尼亞大街的街角停了下來,他的那股熱情漸漸逝去。當然,朱蒂斯正指望著這種對熱情的侵蝕,而萊梅克無法停止這種侵蝕。他不只一次環顧四周,以防她在暗中正看著自己漸漸成為贏家。萊梅克舉起了胳膊,告訴她就是如此,然後轉身去赴與瑞利的約會。

走向西門,他看到從賓夕法尼亞大街駛進一輛黑色帕克車。大門口的保安認出了這輛車和它的司機,於是就招手讓他們通過了。萊梅克看著這輛車繞著半月形車道向北面的門廊駛去,那是通往白宮前門的方向。

停好自己的車,萊梅克走進西門,出示了特工處證件,並交出38號手槍,然後朝著長長的西翼大廳走去。在辦公室里,比什夫人指著一張椅子說:「主任不在。」

萊梅克看了看錶,他是按時到的。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管你想向瑞利主任問什麼,都可以問我。」

「瑞利不回來了嗎?」

「萊梅克博士,主任說了你可以問我。要麼問我,要麼離開。」

萊梅克用手指摩挲著鬍子,審視著並不能吸引他目光的比什夫人。就在萊梅克打量她時,比什夫人正在打字。他地位降低到如此程度,瑞利對他都不再守約了。是朱蒂斯故意使事情變成這樣的嗎?她知道她會讓自己在秘魯大使館出了個洋相嗎?她沒有殺死他,卻將他驅除出這場遊戲。該死的聰明!

「比什夫人?」

「什麼事,博士?」她繼續打著字。

「好吧。我想不管怎樣,瑞利把這件事移交給了你。」

「我確定是這樣的。」

「我想看看總統的日程手冊。」

「他的什麼?」

「羅斯福的行程表。他去哪,他見誰,每個小時的。誰來保管那些記錄?」

「是由白宮傳達員來保管的,而且我們有時會和速記員們互見。閑雜人等是不允許看總統日程的。你必須清楚這一點,博士。現在是戰爭時期。總統的行動是嚴格保密的,只對他的工作人員和這個辦公室透露。」

「但是比什夫人,我也是這個辦公室的一員。」

這個女人用一秒鐘調了一下她鼻子上的夾鼻眼鏡。可能是因為她停了下來,萊梅克開始重新考慮了她的那番話,她確實不必幫他的忙。然後,她用那冷冰冰的精確感繼續說道:「博士,你可能很享受於在進入外交部門和就餐時可以拿你的特工處證件招搖。但是,你並不是特工處的一員,你能有證件只是因為瑞利主任一時高興。不管是你還是萬能的上帝都不能傷害到美國總統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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