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1月12日

華盛頓特區

朱蒂斯沒有坐到佩夫人那把吱吱嘎嘎的搖椅上,她不想吵醒別人。

她蓋上佩夫人給她的那張毯子,把煙斗放到大腿上。她擰開一個罐頭盒,用小刀切下一小塊膏狀的東西,把它抹在煙鍋裡面,然後又從另一個罐頭盒裡拿出一片切好的埃及煙葉。朱蒂斯用小刀把哈希什(從大麻中提煉出來的毒品)卷到煙葉里,而後用打火機點著煙鍋。

她屏住呼吸,含住那口白煙,讓迷醉的感覺在眼前瀰漫開來,再一點點蔓延到下身。早晨的這個時候,漆黑的小巷裡空空蕩蕩,沒有流浪漢的身影,也沒有狗兒跑來跑去,甚至連垃圾都沒有,只有白宮的穹形屋頂在層層屋檐之上閃著白光。

朱蒂斯吐出那口煙。其實她更喜歡摩洛哥白人吸的那種毒品的味道,清淡卻更有勁兒。這種印第安黑人吸的哈希什讓她有興奮感,但卻沒什麼回味的地方。現在吸它不是時候,應該在她的任務大功告成之際再讓它登場。

毒品滲進她的血液里。她又對著煙袋吸了一口,然後站起身,渾身像坐在飛毯上一樣飄飄欲仙。她想到自己遠離家鄉,這種遠離並不僅僅是距離上的。現在她居然來到了美國,還能坐在門廊上抽煙,儘管這裡是黑人區,而且沒有人打擾她。她還能隨心所欲地打扮自己—— 一雙靴子、一件羊毛大衣、一頂水手帽,然後便是背心和彈力內褲,當然還有那張溫暖的毯子。沒有人罵她,也沒人趕她出去。

我熱愛這自由!她在心底大聲呼喊。

除了哈希什帶來的這點迷醉感,朱蒂斯的頭腦完全清醒。儘管在那個寒風瑟瑟的海灘落荒而逃,但至今為止仍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而「身份不明」正是她最好的武器。她感到心滿意足,閉上眼睛,不再理會眼前的一切還有那個任務。

煙斗冷卻了,朱蒂斯站起來。毯子像斗篷一樣披在她的肩膀上,清晨的寒意嚙咬著她赤裸的大腿,好在毒品帶來的熱量幫助她驅散著肌膚上的寒氣。她的一隻手鑽進背心,滑過小腹,然後伸進內褲里。她披著毯子站在那裡,面向美國和它白色的穹形屋頂自娛自樂起來。

她朝房間走去,注意不讓佩夫人的毯子在門廊和走廊的地上拖著走。回到屋裡後,她把毯子鋪在床上,然後走過去打開衣櫥。在這箇舊柜子的底板處,她抽出了一張鬆動的木板,裡面藏了她的文件、現金還有毒藥。她把煙斗放進皮質盒子里,然後同罐頭盒和打火機一起放進夾層中,蓋上木板。

衣櫥里掛著她在紐約大街買的大衣和三套西式套裝。朱蒂斯打量著這些做工精良的美國羊毛外套和裙子,一套藍色的,一套黑色的,還有一套比她膚色略深一些的棕色,這種和沙漠差不多的顏色是她的最愛。除套裝之外還掛著兩件白色麻質襯衫。白襯衫的肩膀有些窄,不是很合她的身材,但這種設計能很好地凸顯她挺拔的胸部線條和纖細的腰肢,這似乎是佛郎機人(西方人尤指葡萄牙人)著裝的目的所在。這些衣服下面還擺著兩雙皮鞋,都是有裝飾扣和裝飾帶的高跟鞋。西方人設計的鞋子不是用來走路的,更多的是用來向男人展示女人的美腿的。她想起了自己當女僕時穿的布底鞋。其實兩種鞋她都喜歡,一種是記憶中的,一種是腳上穿著的。兩種並沒什麼差別,不過是她偽裝自己的行頭罷了。

這次來美國她沒有買到長統襪。由於戰爭的緣故,美國的尼龍嚴重短缺,婦女大多不再穿長統襪了。朱蒂斯上次來美國的時候戰爭還沒有爆發,她那次穿過長統襪,覺得很不錯,但她最喜歡的還是美國的內衣。西方人製造的內褲和胸衣真是全世界女人的首選。朱蒂斯心存敬意地把內褲脫掉,又解開胸衣的帶子,把它們撫平放在一旁。

她走到金屬床旁邊,把雙手放在床架下面一抬,便把床架翻過來,讓被褥靠在牆上。床架一旁的牆上有顆釘子,上面系著條繩子。她把繩子緊緊地繞了床架底部一圈,然後系在另一面牆的釘子上。這樣的話床架就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她抓起牆角的一把掃帚,它的把兒很結實。朱蒂斯把掃帚把兒放在了突出來的兩個床腿中間。

她一絲不掛地走到翻過來的床架旁,低頭看看床裡面的彈簧,然後雙手抓住懸在空中的掃帚把兒,雙腿一蹬,懸了起來。騰空向上,再向下,五次、十次、二十次,她做了二十次引體向上,手臂和背部的肌肉覺得火辣辣的。她停下來坐在刷洗過的地板上,火辣辣的屁股感到一陣冰涼。她劈開雙腿,把頭向前彎,直到胸部貼到地板上,以此放鬆做引體向上時緊張的肌肉。之後,她又站起來做了二十次引體向上,然後再做舒展練習,就這樣又反覆進行了三次。

到美國十二天來,這是她第一次創造條件鍛煉肌肉。體內的哈希什給她注入了能量,現在又隨著鍛煉消耗的熱量從體內不知不覺地溜走了。她用水送下了一片葯,接著站起身鍛煉肱二頭肌和肩膀。最後,她盤坐在屋子中央,雙手放在髖關節處,在雙腿和下身處積累熱量,然後她閉上雙眼,呼吸,感到一陣疼痛。「這個痛處正在我的氣息源頭」——她心裡默念道,並用意志力努力克服它。她用在這個毒藥上的時間是鍛煉肌肉的兩倍。

這樣折騰了一個小時後,她平躺在地上,咬緊牙關喘著氣,汗珠在地板上滾動,能聽到太陽穴處心臟的跳動聲。她超越了自己的極限,現在時候還早,但樓下劣質飯菜和臭肉的味道已經穿過大廳跑到她的屋子裡來了。躺在地上氣喘吁吁的朱蒂斯聞到了這股味道,但她並不介意,也不去想是誰弄出的這股怪味。她現在對這裡的一切都很滿意,這個地方雖然簡陋,卻能很好地掩護她。就算有人找過來,誰會往這裡頭看上一眼呢?

待到脈搏恢複正常,她從柜子里拿出一塊刻好的木板,用來代替在馬薩諸塞州海灘上丟了的那把刀,它們的形狀和重量相差無幾。她把它握在手裡,做了一組高難度的卡塔斯的動作。接下來的一個鐘頭,她反覆練習這套固定動作,劈刀、揮拳、踢腿,進行模擬格鬥訓練。原本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會發出動物般的咆哮聲,但朱蒂斯並沒有出聲。那些叫喊是為了振奮精神和威懾對手,現在時間還早,她可不想驚動巷子里的人。

這套動作讓朱蒂斯汗如雨下。臨近尾聲時,她劈開赤裸的雙腿,站成馬步的姿勢,然後用那把木刀向下身刺去,另一隻手則做出從背後擊倒對手的動作。然而就在這時,房間的門突然開了。

朱蒂斯仍擺著那個姿勢。聽見門輕微地一響,朱蒂斯轉過頭,看見喬治站在房門口。

「哇噻!」那個男孩子說。

朱蒂斯收回動作,把伸出去的刀縮了回來,然後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做了開口前的最後一個武術動作。

她放下刀,然後用佩夫人的毯子把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裹起來,這才抬眼看了看那個長得像豆芽菜一樣的男孩子。喬治站在門口,目光貪婪,竊笑不止。朱蒂斯走過去說:「關上門!」

喬治還沒意識到自己一直沒關門,他愣了一會兒才馬上轉身去關門。當他再次回過身看著朱蒂斯時,膽子已經大了起來,開始沖著她嗤嗤地笑。

這個男孩又穿著一身和外面的低溫極不相稱的衣服——一條鬆鬆垮垮的深灰色褲子,一雙雙色鞋,上頭是一件乳白色的墊肩制服外套,還有與此相配的一雙白短襪和插在口袋裡的手絹。他這一身打扮好像某個團伙的老大,但是一看他的臉便知道他不過是個長滿粉刺、沒資格入伍的黃毛小子。

「你來這兒幹什麼,喬治?」

他舉起朱蒂斯房門上那個壞了的門把手,「我看見你在辦公室留下的字條了,你說這個東西壞了。我今天起得早,所以想來看看是不是能幫你把它修上。我看到你房裡的燈亮了,所以就猜——嘿,你肯定已經起來了!」

「所以你就拿著你父親的鑰匙闖進我的房間?」

「我敲門了。」

「不,你沒有。」

男孩用那隻酷似他父親的死魚眼往房間里看了看。他只比朱蒂斯高一寸,也沒比她重幾磅。

「喬治,你穿的這身衣服似乎不是出來修門把手的人應該穿的。」

「你說什麼,這身衣服嗎?」男孩擺起姿勢,在她面前炫耀起來。「我不穿其他衣服的,親愛的。對了,你喜歡弗蘭克嗎?」

朱蒂斯開著車子在白宮外轉悠很多天了,在車上的收音機里聽過弗蘭克·辛納屈的名字。

「還不錯。」

男孩糾正她的說法,「他是一流的。」

「喬治,你需要用什麼工具嗎?」

他沒理會她的問話,「對了,你剛才一絲不掛地幹什麼呢?還真是迷人!」

他們兩人都站在原地盯著對方。朱蒂斯披著毯子,不停地出汗,被喬治看到了。

「那玩意兒看起來好像挺難的,或許你以後有時間可以再給我表演一次。」

朱蒂斯點頭道:「有時間的。」

又是一陣無語。朱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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