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且辭帝闕

伊甸園雅達克分園正式開業,雖然因為園主的懶散而沒有特別鋪張,大排酒筵,也還是比照夏維雅大小商鋪的慣例,舉辦招待會。前面也說過,賓客著實來了不少,令得伊甸分園自亞當以下,夥計瓴蛾全部忙得團團轉,唯有靄京坐在帳房裡,卻是極閑。

但這並不是說來賓中的潛在客戶、想與伊甸園交易、購買香醉忘憂的龍不多。帳房門口負責接待的瓴泠就一整個上午沒得休歇。

靄京所坐的位置,一看就知道是伊甸分園的主管或掌柜那類角色。如果換過一個龍坐,來賓中那些大老闆們,定會搶著圍上去搭訕,聯絡感情,而不會聽任一個瓴蛾把他們應付。直到剛才為止,那些精明的生意龍沒有冒然上前跟靄京套近乎,完全是拜他那一身翼龍服飾之賜。

翼龍的脾氣是很有名的。不要說平頭百姓,便是身份普通點兒的貴族,隨意與翼龍兜搭都很可能受到白眼對待。就算伊甸分園的翼龍不比普通翼龍,身材高大好看,翅膀也十分特殊,卻也並不能保證他們的脾氣也和一般翼龍不一樣。

就說那銀髮、名叫梅菲斯特的,跟在亞當身邊出出進進也好久了,甚至那面具下美麗得大多數龍都自嘆弗如的相貌都有不少龍有機會看到,可也是冷冷地不大搭理龍。除了和亞當有交往的大貴族大富豪,以及他們身邊的龍,也沒聽說他和普通龍有什麼往還過。

至於這個新近冒出來的金髮翼龍,一早上坐在那裡,對進出的賓客一概視若無睹,好象也不是什麼和氣的主兒——所有進到帳房的龍都這樣想。原本心中打好的拉關係套近乎的手段,比如懷裡揣的紅包兒什麼的,也都不敢拿將出來。

這情形在青輿圖候離開之後,有了微妙的改變。

青輿圖候雖然沒呆上多久,只說了兩句話就跑掉,卻也把靄京一上午建立起來的冷漠怪僻的翼龍形象給毀壞得一乾二淨。

以青輿圖候的身份和美貌,如果單只是與這翼龍問候寒暄,相互交談,眾龍倒也不覺得什麼。可是他居然把臉湊上翼龍的臉前,把人家嚇了老大一跳!

尤其令眾龍「振奮」的是,對青輿圖候君的行為,金髮翼龍的反應雖則表現出了高明的身法和深厚的修為,卻也同時暴露出他淳樸稚嫩的性格——那麼無禮的行為和說話,金髮翼龍不僅沒有任何生氣不悅的表示,唯一的一句回應亦是牛頭不對馬嘴,給龍一種對突髮狀況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付的感覺。

這樣的對象是最容易搞定的了!

恰在帳房的幾位來客,很快在心中做出類似的判斷,把自己的名帖交給瓴泠之後,就不肯立即離去,磨蹭著湊到那翼龍左近,開始施行其「公關」大計。

幾個龍拋出的試探性閑話,令靄京自青輿圖候君莫名其妙的言行中回過神來。創神教徒們雖然視非信徒為墮落,卻也懷有悲憫之心,認為他們是被魔鬼所迷惑而犯罪,如果肯「悔改」,還是可以酌情施予援手,挽救其回歸正途。而且,他們的道德標準中,也絕沒有可以粗魯無禮地對待他龍這一條。

因此靄京有禮地回應龍們的問候,結果身邊很快就圍上一圈套近乎拉關係的酒店老闆。而這情形亦以某種無形的、卻又確實存在的形式傳播開去,很快地原本不在帳房中的賓客也知道了,很有一些龍因此再往帳房擁來。

這些急於跟伊甸分園的掌柜管事拉關係的賓客,絕大多數都是雅達克的商家。官方的來賓,即使只是貴族府里派出的管事,也不會十分熱衷往帳房擠。那些龍自高身份,縱然為了主君今後可能的採買所需,要與伊甸園搞好關係,也只會與亞當交涉,而不會對一個小小的管帳翼龍有興趣。

不過,例外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存在的。一個明顯超過三百歲,衣著打扮卻只似二百出頭兒的傢伙,手裡端著伊甸園招待的艷紅美酒,東搖西逛地晃到圍了一群酒店老闆的房間之旁。

此龍有著一頭漂亮的栗色捲髮,眉濃眼亮,鼻直唇紅。身上的衣服雖只是普通的高價貨,腰間的佩劍玉飾、手上的束腕約指等物上的式樣花紋,卻非是普通平民所會用。一些比較有見識的龍,甚至還看出他佩劍飾物上的紋章,並非夏維雅的風格——不過,這些生意龍倒也一時分辯不出是哪一國的。

階級分明這一點,全清藍之境都是一樣的。縱是夏維雅王都雅達克的居民,也早習慣了階級差別,看到個疑似貴族的龍過來,不管他是哪一國的,都主動退讓開去。

雖說這龍的著裝品味有些奇怪,性情倒不是十分囂張。對退讓開去的眾夏維雅龍點頭示意,眼睛裡帶著些笑微微的意思,比了個「不用理我」的手勢。也不進屋,反而走去旁邊的窗戶,向內觀看,目光的焦點當然是落在伊甸分園那金髮翼龍身上了。

「原來如此!早聽說伊甸園的翼龍與一般翼龍不同,連外國貴族都覺得好奇啊!」很多龍心裡這樣想。卻沒有龍發現,栗色捲髮的龍投向靄京的目光,並不僅僅是好奇而已。

「果然……」來歷不明的外國貴族隔窗打量了戴面具的靄京片刻,默不出聲地退開。固然有些經驗豐富、眼光厲害的酒店老闆,注意到他離開時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卻沒有誰真正往心裡去。

栗發龍一離開,眾龍因他的到來而讓出的一片空地立即不見——這些龍最關心的是自家酒店餐館的生意利潤,如何與伊甸園的主管掌柜搞好關係。貴族老爺們的心事哪到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操心。

※※※

這時的伊甸分園中,賓客們大致集中在兩處地方。一是靄京所在的東廂帳房。另一處就是正屋店堂、亞當與梅菲斯特的所在。伊甸分園準備了招待賓客的酒水茶點,也都擺在那裡。

東廂這邊是生意龍為主,有貴族官宦背景的,則多在正屋那邊,試圖籍著與亞當的閑聊,發掘與其關係密切的美龍的資料——有的是出於自己的興趣,更多卻是受命打探雪葉岩閣下的心意反應。那位閣下向少與龍往還,幾日前殿會上的事,朝臣們各有想法,又沒有太多探聽的路子,就把主意動到亞當這裡。

滿院子的來賓,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這兩處地方,院子里其他的地方,相對而言就被忽略。

有著栗色捲髮的外國貴族離開帳房,順著東廂之前的石板甬路,向伊甸分園大門的方向走,似乎是要離開。走出十幾步之後,就已沒什麼龍注意。

帳房所在的房間,是東廂五間房中最靠裡面的一間。栗發龍一路走來,已經過了三個房門,再前面就是這一排廂房的最後一間。只見他目光彷彿完全隨意般地左右掠過,身形向旁一閃,恰恰閃入最末一間廂房。

從身法動作看,這龍對這類行動無疑十分熟練。從前進轉為側移,速度不快,卻沒有分毫變化,即使關著的房門都沒有影響到他的移動速度,身姿步態更是自然之極。便是有龍的目光恰好投向這個方向,只要不是特別注意,就很容易將他忽略。

栗發龍所進入的房間,正是那被認為可疑的藝伎菲斯養傷的房間。

從假寐中驚覺,睜開眼睛時所看到的,是一隻併攏四指的秀美手掌的掌緣,帶著相當的力道,切上留在房中照料他的瓴蛾的頸項。

本能地凝聚內息,敵意卻在看清不速之客的臉孔時迅速消散。菲斯輕聲問:「死了?」

栗發龍一手扶著瓴蛾軟倒的身體,將之小心地放到地板上,同時微微搖頭。有著特殊身份背景的藝伎輕吁一口氣,緩緩自榻上坐起身子,語氣平淡地道:「這兩天一直隱約聽到什麼伎團營地血案,團里出事了嗎?」

「那完全是受了池魚之殃。」栗發龍直起身,立在房門和窗之間的位置,一隻眼睛透過關閉的窗扇縫隙注意外邊的動靜,口裡回應菲斯的問題。

「事發時阿……清……已經外出,老闆見機得快,先行打發團里的四個藝伎離開,倒是我差一點兒沒命回來。」他便是當日被營地血案兇手抓去的小五,所以有「差一點兒沒命回來」的說法。當日的情形,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怕。

至於「阿清」,自然就是羅清。自從發現那龍有著梁國王族的身份,小五每一想到,都有些不太適應。竟與一位王族在伎團那種污七八糟的環境混了那麼久,說出去都沒龍會相信。所以「阿清」兩字,就不免稍微結巴了一下。可是不叫阿清,菲斯又不會知道他是指哪一個。

在伎團時,羅清名義上也是一名藝伎,大家就叫他「阿清」。但是就連團里那幾個完全不知內情的真正藝伎也不會相信他的身份真就那麼簡單。老闆兼團長的蘇歌,從不主動安排「阿清」接客,反而自己時常色色地圍著他轉,偶爾還會流露出些許懼怕他的表情。

小五和菲斯知道內情,倒不會象那些藝伎般,把羅清當成蘇歌愛慕追求的心上龍。只是他們的級別不夠,並不知道羅清的真實身份,只能在肚裡猜。

以前兩個龍就曾不止一次地私下議論,猜測「阿清」到底會是組織中的哪一個高級角色。這時聽小五的口氣,菲斯知他在這問題上有所發現,可惜現在不是可以扯閑話的時候。故此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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