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逾牆之爭

雪葉岩自地席上彈身起來,揮手將四散棄置的衣袍抓到手裡,片刻著裝完畢——安睡中的靄京這才從睜開眼睛。他的功夫畢竟也不是白練的,雪葉岩起身的速度實在太快,手腳雖已儘可能地輕巧,仍然把他驚醒。

一旦醒來,靄京眨幾下眼睛,即時色變,琉璃美目定定地盯著正扣上最後一顆衣鈕的美龍,湧起極為複雜的情緒。

已發生的一切流回腦海。

既不是無能自主的囚俘,亦非是忘卻本來的藝伎,靄京根本找不出借口,解釋自己何以會與雪葉岩做出那種事來。他絕不承認自己想要那樣,卻也無法自欺說是被迫的。

一切清楚明白、歷歷在目,整個過程中,靄京竟一點兒沒想到創世神和他的戒命,任由身體自動自發地反應。而直到現在,自己不敢主動觸及的心靈沈處,還隱隱有著回味和留戀的感覺。

是我墮落了?還是真如梅菲斯特所說,我們一直都錯解了神的意旨?我們的身體亦是創世神所賜,如果這是墮落,為什麼他竟使我們的身體有如此美妙的感覺!

「抱歉吵醒你了。」特戰軍副統領清冷的聲音切入他茫然失措的頭腦,語調中泛溢著隱隱的不安,「波賽冬那孩子情形不太對,好象是練功出了問題,我去看一看。你繼續睡不妨事的。」

餘音未盡,雪葉岩的背影已自房內消失。

這種時刻,雪葉岩當然不會穿廊過院地慢慢走。反正是自己家裡,沒什麼好顧忌的。一出房門,便提氣輕身上了院牆,認準宅院東南角兒的位置,擦著層層屋宇飛掠而去。

副統領府雖大,以雪葉岩的速度,從自己的住處趕往小龍居住的東隅園也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因為是采直線過來,他最先掠過東隅園西廂房的屋頂。一眼看清園中的情形,雪葉岩猶如被迎頭打了一拳般,驟然定在西廂房的上空——極度的意外,再加上停得太急,雪葉岩面上紅暈一閃即逝,自身氣勁反震,已然微微傷了內腑。

雪葉岩怒意狂燃,清嘯一聲,吐出一口濁氣,其中夾雜著幾點血痕,詰綠神劍在夕照中耀起一片碧濤,直卷院中正自小龍波賽冬練功室的窗戶向內探看的龍。

那龍反應也是一流,側頭反手,尺余長的短棒截向泛著詭異的綠色的詰綠劍尖,目中卻掠過絕望之色——他本不會自甘菲薄。雪葉岩固然身手一流,真要拚鬥起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只是此刻的情勢與別不同。

兩龍的修為本就差不多。一個是全無保留、居高臨下地攻擊;一個是倉促自衛,兵刃還沒有完全從腰上解開,又是不易發力的左手反腕握持。即使那只是一把普通刀劍,此消彼長下,都未必接得下這一擊。更何況雪葉岩手中非是尋常兵刃,而是神劍詰綠!

「該死!這冰山不知吃錯了什麼葯,居然如此反應激烈,說話的功夫都不給,上來就動手!」被襲擊的對象全力為自家性命掙扎的同時,心中尚掠過如此不負責任的想法,完全置自己犯大不韙偷入別龍府宅的無禮行徑於不顧。

這樣膽大妄為、自我中心的龍,除了青輿圖候,當然再不可能有第二個。

第一眼看見波賽冬那小龍,青輿圖候就再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整個團舞過程中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團舞之後,青輿圖候和雪葉岩一行同去向夏維雅王請安賀節。其時很多王公大臣都去向王問安。那樣的場合,青輿圖候(以及包括夏維雅王在內的其他龍)再怎麼瞄著那大小兩個美龍咽口水,也不好意思加以挽留,只能任由雪葉岩盡過禮數後,帶著小龍和亞當離去。

礙於自己與王的關係,青輿圖候卻不能那麼匆匆就走。說不得多留一會兒,直待一些該見的龍差不多都來拜見過王,御駕回宮,這才找到借口告退。

青輿圖候飛車回府,自藏珍中取出一塊酈石佩,親筆寫了柬帖,派瓴蛾送給波賽冬——他原本還想要自己走一趟。卻又顧慮雪葉岩說不定會帶小龍去各處逛逛,甚至跑去伊甸分園,沖著那小龍,撲個空雖是不算什麼,讓雪葉岩府的侍衛僕役們傳揚出去,就未免不太好聽。

再者青輿圖候喜歡熱鬧是出了名的。他長得既漂亮,又深得王上寵愛,平日里不知多少龍挖空心思地鑽營著巴結他都找不到門路,斗春宴這樣的好機會,怎會不來捧場?府里比別家不知熱鬧了多少倍。青輿圖候回府後一不小心就被眾多鑽營拍馬者淹沒。

好容易擺脫一眾奉迎者,脫身出來,回到內室洗把臉換件衣,已是差不多申正時分。青輿圖候放鬆下來,喝口茶喘口氣,忽又想起小龍那雙海樣深藍的眼睛。他從來都是相當恣意的性子,心動即行動,當下俞驪也不帶,自己悄悄從側門溜出府,往雪葉岩的府邸而來。

一般情況下,成年龍登門拜訪未獨立的小龍,並不合夏維雅的禮俗。平民也還罷了,雪葉岩、青輿圖候這等身份的貴族做出來,未免會被譏為「沒教養」、「不識禮數」。青輿圖候又不想與雪葉岩那「冰山」兜圈子捉迷藏,故而他從打開始就沒打算光明正大地去見波賽冬。

青輿圖候到雪葉岩府時,斗春宴尚未全散。他又已換穿了家常衣服,找了塊頭巾低低地系在頭上,將極為俊美的相貌略為掩飾,輕輕易易就混雜在普通賓客之中進了雪葉岩府。

躲開大門處負責迎賓的幾個特戰軍騎士後,青輿圖候直起腰來大大方方地往裡走。一般不知情的瓴蛾僕役,無論認不認得他這位君上,都以為他是來拜訪雪葉岩的,竟無龍阻攔查問。憑籍著狡猾的頭腦,青輿圖候很快「刺探」出小龍所住的院落,三轉兩繞就給他找到地頭。

其時波賽冬已進入練功房開始試行解體法。

雖然有幾個瓴蛾被派在四周站崗,以他們的本領,也不可能發現青輿圖候的行跡——波賽冬原本的用意,只是在雪葉岩或弗雅等侍衛來時,瓴蛾們可以提前通傳。那些龍在「自家」院子里,當然不會躲躲藏藏地走路,瓴蛾們只要站在門口路邊,自然就會看到。小龍壓根兒就沒想到會有龍偷入到府里來,結果被青輿圖候鑽了空子。

青輿圖候溜進院子,幾乎立刻就感應到小龍練功房中的異常能量波動,當即靠近查看。剛才在窗戶上找到個縫隙,湊上眼睛,還不等看清內里的情況,雪葉岩已經到了。

雪葉岩動了真火!

這裡是他的私宅。這龍不僅不請自來,而且登堂入室,自己這做家主的,連知道都不知道。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對他這家主的邈視!

更何況這院子是他的小龍波賽冬的住處!便是宅中其他院里侍候的瓴蛾,又或手下的親信侍衛,也不該有事沒事就跑過來。這龍不單偷進來,還趴在小龍窗外窺看,這已不單單是邈視,簡直就是挑釁了。

雪葉岩震怒之下,唯一的反應只有——拔劍!

一劍擊出,對方迅捷的反應令雪葉岩多少有些意外。另外由於對方的姿勢變化,驚鴻一瞥間,雪葉岩也已認出那張俊臉。

——青輿圖候!早聽說這混蛋倚恃王上寵愛,一慣恣意妄為。以前還沒覺得,現在才知竟是真的。連自己這特戰軍副統領都被他這樣欺上門來,還有什麼他不敢做的?

雪葉岩對自己和詰綠有信心,相信這一劍下去,便是青輿圖候也要丟掉大半條命。然而王上確確實實非常寵他。這件事雖然絕對是自己有理,傷到這混蛋時,王上嘴裡說不出什麼,心中只怕不免會有些不樂——現在自己和王上間的關係本已足夠微妙,此事卻只能令情況更加複雜。

生出如此明悟,雪葉岩的怒意只有更熾——明明是這混蛋的錯,為什麼自己要為此承受王上的不悅?只是這一劍全力擊出,雪葉岩也已收不回來——便是收得回,雪葉岩也不肯收。

是可忍,孰不可忍?任他是何等龍,任是會有何等後果,此類行為絕對不可原諒!

正如雪葉岩所相信的,如果這一劍真的擊實,青輿圖候的性命差不多也就到了盡頭。不過,正如俗語所言,好龍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青輿圖候這樣魅惑君王的絕代妖姬,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翹掉的。

眼見得詰綠的劍鋒已將碰到青輿圖候的鼻尖,破風之聲自空而降,三點銀星,幾乎不分先後地撞上詰綠寶劍的劍身。

三連擊相繼而來,終於將雪葉岩的劍勢擊偏少許,錯開了發力的重心。青輿圖候的「情絲」棒身迎上詰綠時,雖然仍舊震得半邊身子發麻,終歸成功地將劍勢卸去一旁,使之擦著肩頭滑過,刺在身側的窗棱上。

雪葉岩微愕、振腕,詰綠斜斜划出一道弧線,拖向青輿圖候的肩頸。

青輿圖候屈膝挺身,腰間用力,整個龍倒地側滾出去,口中叫道:「等一下你再來打我,先看看你的小龍要緊——屋裡能量波動的情形不對!」

雪葉岩動作微頓,恨恨地盯了地上的青輿圖候一眼,一拳擊在窗上,打出一個洞,向房內望去。

青輿圖候褪去緊張之色,懶洋洋地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沾的塵土。抬起頭,沖飛翔盤旋在空中二、三十米處的翼龍凌飛翹了下么指,以示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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