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輕狂少年

靄京目送著亞當和小龍走進這豪宅的大門,混亂嘈雜的喧聲自另一側傳來。他驚訝地轉過頭,只見對街小巷裡衝出一輛輕車。拖車的兩匹獨角狀似瘋狂,橫衝直撞地對著這邊衝過來。

「啊!讓讓啊!獨角驚了!快讓開啊!」車上的御者驚惶狂叫,拚命拉韁,卻絲毫成效也無。靄京所駕的這輛車首當其衝,眼看避無可避,駕車的四匹獨角,已經驚嚇騷動起來。

靄京大皺眉頭,振動手中的韁繩安撫駕車的獨角,同時提足功力——他對自己的御車之術雖有自信,但是那輕車幾乎是瞄準了過來的,距離既近,左右車騎又多,空間有限,眼看閃讓已是不及,衝撞多半不可避免——若真撞上的話,他的駕車技術再好,也是無用。

還好那只是兩匹獨角、一架輕車,自己的功力,應該差不多可以應付——前天的箭傷已經沒有感覺,應該是完全愈可了吧?

在座位上站起,靄京就欲一躍下地,在兩輛車撞上前阻止那兩匹受驚的獨角,腦中響起一聲輕喝:「飛起來!跟著我做。」同時一重重奇特的、暖洋洋的能量往自己身上籠罩下來。是梅菲斯特!

靄京下意識地從命,御氣升到空中,同一時間,他眼角瞥見站在車後的梅菲斯特展翼飛起,雙手合攏微張,朝向發狂衝來的獨角車輛。

靄京恍惚覺得自己知道翼龍這個動作是幹什麼的,仔細思忖卻又毫無概念。本能地跟著伸出雙手,然後他驚訝地看到翼龍雙掌間銀光閃耀,流星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線,直擊向兩發狂衝來的獨角之一。更奇怪的是自己擺出同樣姿勢的手掌中也有淡黃色光芒射出,擊中另一匹發狂的獨角。

怎麼會這樣?靄京轉頭往梅菲斯特的方向,忽又被眼角瞥到的景象嚇到失去平衡——他的肩膀後面,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對金光閃閃的羽毛翅膀?自己居然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金色羽翼優雅舒緩地輕輕扇動,靄京驚訝過甚內息混亂,按理說早該御氣不住掉下地去,這時也絲毫不受影響,仍能穩穩的停在空中——可也不象是那對翅膀在支撐他。

心靈中傳來的訊息部分解答了他的疑問:「拜託你注意一下姿勢好不好?我托住你雖花不了多少氣力,但你這一看就手腳失衡的樣子,會露餡兒的。」

兩匹發狂的獨角,被金、銀光芒罩住,再不能前進分毫,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悲嘶著向側偏斜,連同身後的輕車,一齊失去平衡,翻倒在街心處,離靄京所駕廂車的左轅,只剩下一尺有餘。廂車上的四匹獨角失去御者安撫,紛紛踏蹄低嘶,騷動不安。

靄京見此情景,連忙氣沈丹田,落回御者的位置,抓起韁繩安撫獨角。想到背後不知如何冒出來的翅膀,斜目看時,居然正徐徐收攏,優雅地消失在肩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靄京以傳心術向同樣收攏翅膀,落向車後踏板的梅菲斯特詢問。

銀髮翼龍傳回的答案輕描淡寫:「這輛車出現得古怪,好象是沖著你來的。我以魔法為你擬化出翅膀的虛影,那些懷疑你的龍看到,大概可以就釋疑了。」

「是虛影嗎?那攔下獨角的金光……」

「只要靈力足夠,魔法又不一定要以自己的手腳發出去,我傳你魔法這麼久了,你連這麼基本的問題都沒弄清楚嗎?」

靄京喟然輕嘆。擬化出翅膀並控制其動作、阻止發狂的獨角、托住內息失調的自己,三件事同時完成,梅菲斯特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尤其是那對翅膀,根本不是所謂的「武功」所能達成的事。魔法倒底是什麼?只用來打鬥的話,明顯是浪費了。

自從梅菲斯特將魔法知識傳他,他有空時就會研究,原理和修練方法什麼的也頗想明白一些,好象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但這完全與靄京從小所知道的武學概念背道而馳,所以總不免忘記。

事情發生得太快。變故初起,豪宅門上的幾個僕從就迅速跑來,這時正好趕到。四個龍奔到翻倒的車子旁,一個上前扶起摔得七葷八素的御手,另外兩個龍分別抓著兩匹喘息急促、被斷裂的車轅壓住的獨角的轡頭,一個龍以佩刀割斷駕車獨角的韁繩束帶,將之解放出來。

第五個龍來到靄京他們的車旁。「閣下是梅菲斯特先生吧?這一位怎麼稱呼?多謝兩位出手,才沒有鬧出更大的亂子。」這龍的目光在車後的梅菲斯特和車前的靄京身上順序移動,如此說道。這龍穿著夏維雅海銀騎士團的制服,銀質肩章表明他是軍官身份。

靄京還沉浸在梅菲斯特剛才用出的魔法的奇妙,沒聽清他說些什麼,對他的話也沒有反應。梅菲斯特雖是聽見了,卻不理睬——昨天在王宮與那些翼龍和王宮禁衛打交道的經驗令大天使知道,龍們對「翼龍」的怪脾氣是十分寬容的——所以他只從鼻子里「嗯」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那龍頗為尷尬,卻果然並無怒意,也不敢再多糾纏,默默退開去,指揮著幾個同袍移去倒翻的車子,把發狂中強被制止的獨角拖去一邊,帶那御者下去裹傷並問話。

同一時間,亞當和波賽冬已經開始品嘗申邑琛殿府中預備的各樣糕點小菜。

「這個糕餅很好吃,我前面去的幾家也都有準備,好象很普遍。」亞當指著長桌上一盆素白色,手掌大小的圓形小餅說道,「奇怪昨天靄京幫我預備斗春宴時,只叫我做春卷和煎餅,卻沒提這個。」

「這是懷素糕。」波賽冬仔細看了看,伸兩指從其中一塊素餅上掰下一小塊,送進嘴裡,如此聲稱。「這是以糯米粉,加入切碎的椿樹芽、金絲果、木梨蕊等多種果菜香料,在烤爐中以小火慢烘而成——這種作法始於千餘年前的美食家懷素郡主,所以叫懷素糕。你之前吃到的,只怕是平常的素餅,而非此糕。」

小龍說著,再伸出手去,想拿一塊給亞當,卻發現自己剛剛掰了一小塊的那塊糕餅已經不見了。而且自己手一伸出去,同時也有三、四隻手伸過來,真不知是恰好大家都想吃懷素糕呢,還是想要籍機佔便宜。

波賽冬的手臨時轉向,指向旁邊另一碟淡黃、青翠、紫紅三色交雜的拌菜:「這就是木梨、椿芽、薊菜拌成的冷盤兒。黃色的是木梨,紫紅的是椿芽。只要看顏色你就知道,這麼多配料加進去,還要保持糕餅純正素白的顏色,是多麼麻煩的一回事。何況很多配料極為昂貴,普通龍家裡也用不起。」

亞當完全不覺周圍暗潮洶湧,自己伸出手去,學波賽冬剛才的樣子,掰了一塊懷素糕放進嘴裡,道:「哈!果然味道不一樣!好奇怪……」

波賽冬唇邊淺笑,眼角餘光瞄著那碟懷素糕。有兩個性急的龍剛剛手伸得太急,這時已不能不著痕迹地收回,各自也掰一塊糕點,盤中一下子多出三個掰缺的糕餅——就說嘛!滿盤子的糕餅,哪有可能大家都規規矩矩地吃完一塊才動另一塊。自己剛掰了一小塊兒就整個糕餅不見,不知是哪個變態龍……

亞當似乎覺得懷素糕的味道蠻不錯的。吃掉手中的一塊,又拿起剛才掰剩下的大半塊,還遞一塊給小龍:「你不喜歡嗎?怎麼吃了一塊就不吃了?來,多吃一點兒!味道蠻不錯的呢。」又用桌上擺的木製餐叉挑起一點涼拌椿芽送進嘴裡。

波賽冬接過半塊糕餅,笑問:「如何?做這種冷盤說來容易,只要將菜葉以滾水燙熟、冷卻後加油、鹽和調味料拌勻就行了,其實卻頗考功夫。煮水的火候不對或者燙煮時間稍長,菜的鮮味就會失去,影響口味。」

亞當道:「是嗎?那你嘗嘗這個做得怎麼樣。」理所當然地又挑了一些,送到小龍唇邊。一圈利箭般的目光圍過來,小龍心道也不知換一隻餐叉,還是乖乖張口把菜葉吃進嘴裡。亞當發表議論道:「這個冷盤和糕餅的味道完全不一樣,你確定裡面真的都同樣有椿芽和木梨?」

「應該不會錯。」波賽冬道,「我們家也有做懷素糕,早上出來前我還嘗過,就是這個味道。」

亞當笑道:「你家也有做?一定不是冰……雪葉岩做的了!昨晚他自己承認不會做糕點了!我雖然不會做這種糕餅,可有做春卷和煎餅——我收了兩盤在廚房裡,等下回去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雪葉岩閣下做糕餅?小龍腦海里幻出冷淡清美的監護者滿手麵粉做糕餅的模樣,只覺得十分滑稽,禁不住唇邊逸出微微的笑紋。一邊回答亞當說:「嗯!我最喜歡吃春卷的,等下自然要去嘗一嘗。」

話音方落,第三者的聲音插進來:「為什麼要『等下』?春卷要趁熱吃才好。這一碟剛才炸出來的,你不嘗一嘗嗎?」隨著聲音,一個穿著綉金華服的年輕龍湊過來,手中真的托著一盤熱騰騰的春卷。

波賽冬有些發怔。他雖知自己出來可能會有麻煩,卻也沒想到會有龍就這麼直接接自己的話頭兒。冒然與陌生龍搭訕本就不合貴族禮儀,在斗春宴這樣場合,這方面比平時寬鬆很多。但是再怎麼說,這些龍也該先和亞當說話才對。直接找上自己這樣年紀的小龍,簡直是鄉野之龍才會做的事。

這個龍也很年輕,波賽冬判斷他至多一百四、五十歲,眉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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