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春歸何處

雪葉岩一行筆直地沖著青輿圖候他們車駕所在的位置行來。青輿圖候和羅清兩個龍遠遠地看著他們接近,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似喜似愁眼神。

若是別一個龍,或許會因為美龍接近而欣喜,甚至一相情願地以為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而自我陶醉起來。美麗的君上和梁國龍卻都不是如此頭腦簡單之輩。

這時的禁城廣場已經頗為擁擠,縱然亞當在車裡站起來揮手,雪葉岩也不太可能在那麼多華車中間,一下子發現他們。現在他能這樣目標明確地往這邊來,除了有梅菲斯特飛在空中的搶眼標示外,再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梅菲斯特是亞當的護衛,雪葉岩沖著他所在的位置過來,就等於是沖著亞當來,青輿圖候也好,羅清也罷,都不過是沾了亞當的光……這個認知,可是不太能令兩個皺一皺眉頭就能有千般妙(詭)計的聰明龍高興。

這麼兩個大小美龍,再加上雪葉岩的身份,所過之處,無論是什麼達官貴龍,也都紛紛讓出路來。雪葉岩一行毫無阻滯地來到青輿圖候的華車之旁。

今天青輿圖候是親自駕車的,四匹獨角的八條韁強,一直在手裡挽著。看見雪葉岩過來,青輿圖候左腕微沈,右手輕振,訓練有素的四匹獨角應手而動,向左側微微移開——牽動華車靈敏的車軸無聲無息地轉動——與羅清所乘的車中間,空出尺許寬的距離。

車輛的御者位置在右,青輿圖候將車向左移,自是示意雪葉岩一行到車的右側自己這一邊。雖說這樣一來,羅清就會挨在雪葉岩的另一側,但是結識未久的雷諾野蠻龍,真正獲得雪葉岩青睞的機會畢竟很小,至少比讓雪葉岩站去另一邊亞當座位那側要好得多。

這一切的心思,電光石火般在青輿圖候心中閃過,他自己都還沒意識到其中的思考過程,就已自然而然地付諸行動。

雪葉岩的舉動也一樣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在青輿圖候移車的同時,雪葉岩夾在銀星腹側的左腿微微用力,與主人心意相通的獨角前進角度右偏,走向車子的左側。

青輿圖候秀美的鳳目瞪成圓形,頰上染上兩抹暈紅,隨又退去。雪葉岩眼波閃了閃,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妥,不過臉上倒還是冷冷淡淡的——這種微妙情形,亞當那白痴當然是看不出來了,旁邊的羅清卻不由得在唇邊浮起若有深意的笑紋。

「冰……雪葉岩!波賽冬!你們怎麼才來,害我空找了好半天。君上跟我說萌祭這天所有龍都會早起的哦!你們平時都那麼早就起來練功,怎麼今天就偏偏晚了?」亞當站在車上,熱情地向側探出身子,盡量湊近騎在獨角上的雪葉岩,略有不滿地說道。

雪葉岩心中暗恨——什麼話!來得晚就是起晚了嗎?而且,自己和波賽冬早起晚起,關他什麼事?這麼大叫大嚷地,生怕別龍不知道嗎?冷淡地掃了亞當一眼,勉強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就徑自向青輿圖候招呼寒暄起來。

亞當被這待遇搞得發愣,怔怔地把目光轉去跟在雪葉岩身後的波賽冬。

小龍騎著獨角,跟在監護者身側落後米許的位置,臉上擺出規規矩矩的乖孩子表情——眼睛四處轉看新奇雖然不免,對接觸到的各種各樣龍的讚美的、驚艷的、貪婪的、愛慕的目光,卻一概不予回應。

聽見亞當的話,波賽冬心裡哀嘆,還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啊!這位先生的口沒遮攔,算是沒藥救了!雪葉岩閣下聽了會不高興,也是自然的。小龍可不想這個時候火上澆油。不過,看他被監護者冷待後,尷尬又無辜的神情,還真是可憐啊!

因此當亞當的目光與他的相接時,波賽冬下意識地給了他撫慰性的一笑,落在冷眼旁觀的青輿圖候和羅清眼裡,就不免感覺大是曖昧。

簡單的寒暄客套之後,青輿圖候看雪葉岩臉色不善,也沒有立時為他介紹小龍,就隨口說起今年團舞的情況,諸如領舞的碧姬如何出名,其他同台演出的又都是如何來歷等。雪葉岩大半年領軍在外,才剛回雅達克不久,這方面的情況自然不如他知道得清楚。

其實青輿圖候也知道以雪葉岩的性格,對這等消息也未必有興趣,但是眼看他被亞當一句話說得生氣起來,心情大壞的樣子十分明顯,自己若再跟著起鬨,說不定就會成了雪葉岩的出氣筒。青輿圖候固然有著喜歡看龍發窘的惡趣味,卻並沒有自願充當出氣筒的覺悟——就是雪葉岩那樣美龍的出氣筒也不行。

因此他雖然眼睛忍不住一個勁兒往小龍那邊溜,偷偷地在肚裡咽了不知多少口水,心裡很盼著雪葉岩把小龍介紹給他,這時也不敢提起。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挑戰雪葉岩的耐性極限,說不定會弄得不可收拾。

羅清與雪葉岩之間現隔著青輿圖候的車,一時也不便招呼。羅清心裡雖然想要凜把車子繞去另一邊以便與雪葉岩說話,理智卻堅決地把請求的話封在了嘴唇後面——那樣做太顯眼了,完全有背羅清的「職業」習慣。他只好籍著距離稍遠的方便,先多看那應是波賽冬的藍發小龍幾眼解饞。

雪葉岩聽青輿圖候扯了一陣有的沒的,氣消得差不多了——或者說覺得給亞當的「懲罰」足夠了——這才再把目光轉向一臉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亞當,淡淡說了句「早上好」。

亞當卻也察覺雪葉岩態度的緩和,欣然色喜,道:「嗯,好啊!還有波賽冬你也還好吧?上次雪葉岩告訴我說你在學無間腕,學會了沒?你……」

雪葉岩聽他答了三個字,便把話題轉到波賽冬身上,不禁又皺起眉頭——自家的小龍,和亞當的交往也是他自己許了的,雪葉岩倒不會怎麼吃味兒。只是覺得在這種公開場合亞當跟小龍喋喋不休,未免會讓龍笑話。當下插口打斷,道:「這些話以後再說。波賽冬,來見過赫海領主、青輿圖候君。君上,這是我家波賽冬,以後還請君上多照顧。」

波賽冬應聲策騎上前半步,右手撫胸,在鞍上俯首鞠了個躬,恭敬地道:「波賽冬見過青輿圖候君。」

青輿圖候終於盼到這一刻,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眼睛粘在小龍臉上身上,笑吟吟道:「波賽冬先生少禮!對你我可是久仰了!今日一見,才知道真的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呢!無怪雪葉岩閣下把你藏得密密的。若不是萌祭這樣的日子,只怕我還沒有這麼容易見到你呢!」

波賽冬俯首道:「君上言重了。波賽冬年幼,什麼都不懂,功夫又差,只好加倍努力練功。閣下也是怕我分心。」

青輿圖候打量著小龍,嘻嘻笑道:「你這小龍還滿體貼你家監護者的嘛!不過,用功歸用功,也要懂得勞逸結合,練功效果才好嘛!哪天有空兒,我指點你幾招——無間腕的招式我可熟喲!當年沒少和雪葉岩閣下『切磋』呢!」

波賽冬臉也不抬,不卑不亢地應一聲:「君上過愛了!」不置可否。

亞當看看青輿圖候,再看看波賽冬,有點兒奇怪地道:「波賽冬你為什麼低著頭?這樣子不太禮貌哦!害得君上還得歪著脖子和你說話!」

這話一出,青輿圖候那麼厚的臉皮,也不禁泛起一抹窘色——他只是想把小龍那水靈靈的藍眼睛看清楚些,可惜小龍一直不怎麼抬頭,他的目光又不會拐彎,只好歪著頭找角度。怎麼想到會有亞當這樣一個白痴,竟說出這種話來!青輿圖候現在明白雪葉岩方才的感覺了。

無論是一臉冷冷表情的雪葉岩,還是較遠處豎起耳朵聽這邊說話的羅清,聽到亞當的話後,都不禁在唇邊眼角露出笑意。

一直扮乖乖臉的小龍,更是忍俊不禁,抬手以袖掩口,嫣然輕笑。這一笑立即笑得青輿圖候眼光發直,定定地瞪著波賽冬,大腦完全停止作用。

就在此時,標示午正的鐘聲響起。悠遠的鐘聲里,夾雜著細細的絲竹之聲——團舞即將開始了。

王宮的正門大開。二十名禁衛前導,十二個翼龍飛行在後方空中,護持著十六個瓴蛾抬著的王攆迤邐而出。

鐘鳴絲樂之中,王攆一直行到高台與王宮中間的位置停下。禁衛和翼龍各自散成半圓,將王護在中央。

鐘聲漸止,樂聲漸漸響亮,片刻前還亂紛紛的禁城廣場上嘈聲明顯減弱,無論是乘車的、騎獨角的、還是步行而來的龍,都紛紛挺直腰背,向王攆上穿著綉金袍服,頭戴王冠的夏維雅王行注目禮。

夏維雅王在攆座上端然正坐,眼光緩緩在廣場和廣場上的臣民之間掃過——經過青輿圖候、雪葉岩一行所在的位置時,幾乎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頓。雪葉岩很懷疑那是由於波賽冬的緣故。

絲樂也漸漸低徊下去。廣場中央結綵的高台上,響起深沉的鼓聲,間雜清脆的金屬敲擊音。數個轉折之後,樂聲突然拔高,伴著一聲悠長清亮直入雲宵的清吟,八個綵衣博帶的美貌舞伎現身台上。

亞當根本沒看到他們是如何出現,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只見八個舞伎面向外圍成圓形,翩然起舞,口裡抑揚頓挫地吟唱著,卻根本聽不清唱的是些什麼。

舞伎們在台上揮臂、伸腿、折腰、仰首,做出種種或剛或柔、怡然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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