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半的大時代(下) 4、大時代規律:倫理顛覆,促使人際關係支離破碎

在現代的商業社會中,正是人性的貪婪,才成為了經濟發展的主要驅動力,而我們對於金錢的渴望,更是構成了這個社會前進的助推燃料。

當這種貪婪被冠以進取心、事業心的名義登堂入室的時候,我們的倫理觀念就因此而遭到動搖,直至最後的顛覆。

主題介紹:灰色的商業時代——公民不服從——新倫理,新信仰——奪食的群狼

我們正處於一個灰色的商業時代。

所謂的灰色,並非指經濟的蕭條,也絕非物質生活的倒退,過去的10年沒有出現這些負面現象,未來10年也絕不會出現。

灰色的含義,在於它的隱晦性,在於我們已經經歷,並且還要經歷一個不可言說的灰色過程,更在於我們做過,並且還要做一些不可言說的灰色行為。

在我們從計畫經濟中走來,走向市場經濟的當口,在這個制度漸變的時刻,任何對舊制度的打破、任何對舊觀念的創新,任何對舊思路的背離,任何對舊倫理的無視,都意味著衝突與矛盾的出現。

正因為如此,無論是企業也好,個人也罷,在原始積累的階段,在事業突破的階段,無不存在著種種離經叛道的行為。

一個極端事例發生在2003年10月,在一次企業家論壇上,當主持人發出「沒有行過賄的請舉手」的提問時,在座的數百位企業家面面相覷,最終遲疑地舉起手的,只有寥寥的五六位。

很明顯的一個事實是,當這些企業家的心目都默認了一點——有灰色行為是正常的,沒有反而是不正常的。

另一個典型的事例無時無刻不發生在我們身邊,或許你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當我們為稻梁謀,不得已參加這樣那樣考試、選拔的時候,也許我們已經具備了獲得機會的資格,但為了通過所謂的選拔機制,最終不得不以種種作弊手段攻城拔寨。

我們經歷著這樣的過程,做出這樣的行為,然而我們卻絕少有人為此感到羞愧難當,我們為何如此?

因為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在這樣做。

因為即便我們不做,其他人也會這樣做。

因為如果我們不做,那麼便會落敗於他人。

這種從眾的心態與未來的慾望挑逗,構成了這個時代中最有趣的風景線之一。

這是一個變革時代中的必然現象,當我們的時代處在轉型當中時,任何的墨守成規都意味著未來的落後,而任何的嘗試與變革,都意味著對現有規則、現有體制的挑戰與突破。

當絕大多數的社會成員,刻意地去突破體制,挑戰規則的時候,實際上就意味著,這樣的體制與規則已經出現了缺陷,所謂的灰色行為,就不僅僅是社會成員的問題,而可以說是一個時代的問題。

在這方面的一個極端事例與自行車有關,在上海的一個本不應有紅綠燈的路口,卻不知為何設置了紅綠燈,於是許多市民行至此處時,往往會用違章來換取時間,為此寧願接受交警的處罰。

這其實是社會學中一個典型的「公民不服從」現象,當某一條或是某部分法律、行政指令不合理時,社會成員主動對現行法律或政策拒絕遵守或執行的「違法」行為。

可以說,我們所謂的「灰色行為」,其實正是這一現象的又一表徵。

我們無意於評價這一現象本身合理與否,然而我們需要明白的是,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現象,其背後的規律是中國文化中權謀思想的映射。

正如一位文學家對中國歷史所觀察的那樣——我們的歷史太長、權謀太深、兵法太多、黑箱太大、內幕太厚、口舌太貪、眼光太雜、預計太險,所以才會有種種妄度與猜測。

當我們對一切都不再信任時,自然也就不存在簡單而普適的商業邏輯,不存在公平透明的遊戲規則,不存在符合人性的商業道德。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在每時每刻的活動中,讓我們的時代蒙上了一層灰色。

在這個意義上,「灰色時代」的存在,固然成為了中國成長的陰暗面,然而,當我們做出選擇的時候,也就意味著要放棄一些東西,被放棄的東西固然可惜,但這卻正是成長中不可避免的代價。

我們有過自己的倫理標準,但現在我們似乎已經拋棄了它。

我們從未有過全民族的信仰,但現在我們似乎已經找到了它。

在過去的10年里,當自由經濟的浪潮開始衝擊我們的舊體制時,也將一個困擾了我們千年的社會問題變得更加嚴重,這就是人類慾望的無限性。

所謂的無限慾望,乃是基於社會資源共享所產生的不滿心態。假如一個人處於資源與財富極其豐富的富庶社會中,哪怕他佔有了較多的份額,只要看到其他人也在均沾資源,自己並沒有掌握全部資源,那麼他勢必會產生強烈的不滿心態,認為自己的生活還不夠好。

欲求不滿,永無止境,這是人性中最基本的一個方面,佔有少數資源時,希望佔有更多的資源,佔有多數資源時,希望佔有全部資源。

然而,在現代的商業社會中,正是人性的貪婪,才成為了經濟發展的主要驅動力,而我們對於金錢的渴望,更是構成了這個社會前進的助推燃料。

當這種貪婪被冠以進取心、事業心的名義登堂入室的時候,我們的倫理觀念就因此而遭到動搖,直至最後的顛覆。

正如我們在前面說到的那樣,我們生活在一個由財富堆積起來的時代,這並非是指我們的眼睛裡只有錢,而是我們生活的各個層面,都與金錢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

我們靠著金錢取食,我們靠著金錢穿衣,我們靠著金錢行動,我們靠著金錢住宿,無錢不飽暖,無錢不安心,靠著一張張貨幣所換來的服務與物質供應,我們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可以想像的是,假如明天我們變得身無長物,那麼在這個高度商業化的社會中,無異於堵死了求生之路。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費盡心思地求財,才將我們人生的成功定位在收入的多少,而工作恰恰是決定我們收入的唯一因素,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在職場的成就,代表了人生成功與否的指標。

當我們升職加薪的時候,當我們創業成功的時候,就代表我們不虛此生;反過來,當我們降職降薪、失業離職的時候,就意味著我們是社會競爭中的失敗者,人生也變得再無意義。

唯有事業上的成功,才能給我們帶來幸福感與成就感,唯有我們的事業才是需要竭盡心血的唯一對象,在這樣的邏輯下,舊的倫理標準已經悄悄地被顛覆,取而代之的是以事業為核心的新社會道德。

事業意味著一切,財富意味著信仰,工作定義了人生,崗位界定了生活環境,當我們的倫理道德正在朝這個方向轉變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限定我們幾千年的倫理轟然倒塌。

在任何一個國家的傳說中,狼都被刻畫成狡詐、兇殘、貪婪的形象,這樣的結果固然與文學家的著力渲染有關,然而,最終決定這一切的,仍然要歸結為狼的本性。

狼不是獨來獨往的動物,獨狼的生存能力是有限的,在圍捕獵物的時候,狼群所表現出的高度協作性,在自然界中唯有蜂蟻堪於比擬。

狼群懂得照顧弱小,懂得最合理的分工,在抗擊強敵,抵禦天災的過程中,狼群的集體意識令人讚歎。然而,狼又是性情至殘的動物,這並非指它們對待獵物的態度,而是它們在對待同伴時所表現出來的冷酷與殘忍。

在小說《格蘭特船長的兒女》中,當集體向人類發動進攻的狼群中有犧牲者的時候,群狼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同伴的屍體啃食一光;

當狼群中的首領年暮力衰,為後來者取代的時候,群狼總是任由其落魄出群,潦倒致死。

這種看似殘忍的狼群文化,其實與我們的倫理觀並無不同。

當我們無視親情的時候,當我們將物質生活為主體的生存看做人生目標的時候,當我們將個人事業成長定義為一切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全社會逐利時代的來臨,其最終結果無外乎全社會成員的互相碾壓,最終使社會觀念偏離了人類的道德情操。

在通往2020年的後半程中,這樣的情勢未必會有多大的改變,這並非是一個悲觀的論斷,而是因為我們已經在商業社會文明中浸淫太久,為新倫理標準影響太深,斷然不可能在10年的時間裡完成倫理的重鑄。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當我們的思維無法加速轉變的時候,就必須把這個任務交付給時間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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