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半的大時代(上) 6、大時代規律:技術進步,扭曲國民心態原有走向

如果我們找到了操控我們心態的隱性規律,也就找到了技術厭惡症的病根所在。

造成了我們在幾千年來缺乏進取,只重心性不重事功的原因,就是我們傳統思想中的「重天命,輕人力。」這才是隱性規律的關鍵所在。

主題介紹:技術厭惡症的病根——兩極的跳躍——扭曲的技術崇拜症——偽技術時代

我們從來不是個熱愛技術的民族。

在這一本書的寫作同時,坊間正熱賣一本《你能跟上十年後的中國嗎》,其中便精確地談到了中華民族對於技術的厭噁心理,並把這種心理的來源歸結於集體主義。

這樣的說法正中要害,然而卻尚未鞭辟入裡。

我們應該看到,在集體主義的影響下,我們變得不願意出頭,不願意以參與的方式來進入遊戲,只喜歡在集體主義光環的籠罩下抱在一起取暖,為他人的勝利站腳助威,欣欣而喜。

我們在近代史上,正是因為著了集體主義抱殘守缺的道,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域外強敵所欺。正如在寒冬中一樣,畏懼寒冷的人們,總是渴望著相擁在一起抱團取暖,因為這樣至少讓人覺得安全,讓人可以獲得片刻的體貼,減去幾分寂寞感。

然而,我們是否想過,這樣的集體主義又來自於何方?

如果我們找到了操控我們心態的隱性規律,也就找到了技術厭惡症的病根所在。

造成了我們在幾千年來缺乏進取,只重心性不重事功的原因,就是我們傳統思想中的「重天命,輕人力。」這才是隱性規律的關鍵所在。

中國是個農業立國的國家,正如我們前面分析的那樣,農業是靠天吃飯的,而儒家也合乎時宜地拋出了「天人合一」、「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不變」的說法。

這些說法經過民間的演繹,就成了天命不可違,人定不勝天的理論依據,於是類似於「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人怕出名豬怕壯」的一套套箴言。

於是,中華民族在這樣的環境中,逐漸養成了一種重天命,輕人力,少創新,畏變動的慣性。

當我們回顧中國的歷史,就可以發現這樣的現象,歷史上有名有號的改革家,無論改好改壞,下場一般都相當糟糕,於是官場風氣積重難返,同僚之間儼然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哲學拱手互賀。上行下效,連累普通民眾也不願意在任何領域有所創新,完完全全地忽略人事,推之天意。

有人說:「沒有創新精神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旨哉斯言,然而遺憾的是,我們的創新精神,到底要到哪裡去尋找?

我們從來不是個熱愛技術的民族,然而我們現在對技術的興趣,卻似乎比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都強。

你千萬不要以為在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改觀,事實上,我們的民族性沒有變,所做的只是直接從一極跳到了另一極而已。

由於沒有循序漸進的心理漸變過程,這種興趣表現出來的方式,看上去就無比怪異。

幾乎所有的企業,在推銷自己的產品時,都要標榜其中的技術含量。

幾乎所有的個人,在求職應聘的時候,都要力圖用種種卡片,證明自己精通某幾項技術。

幾乎所有新創立的學校,不僅在招生時表明自己專業的技術指向性,更有甚者,直接將校名冠以技術兩字。

小到修鑰匙配鎖,大到學術研究機構,無不對外宣稱自己是技術的化身,代表了某某技術的先進水平,就算是一瓶礦泉水,一袋速食麵,都要在包裝上聲明:我們應用了先進的灌裝技術、先進的消毒技術……彷彿不這樣說明一下,就不足以顯示自己的優越性。

從對技術的極度厭惡,到對技術的頂禮膜拜,我們看似轉了一個大圈,實際上卻在原地踟躕不前。

無獨有偶,在一個多世紀之前,我們對日本的態度也經歷過這樣的一個轉彎。

從對日本「彈丸島國、蕞爾小邦」的鄙視,到甲午戰爭一敗塗地之後的木然,再到日俄戰爭後瘋狂的崇拜,中華民族實現態度上的轉變,只用了短短10年的時間。

一時間,去日本留學,去日本取經的成為了那一時代青年的風潮,即使前瞻明了如魯迅,也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赴日的航船。

這看似不可思議的轉變,其背後的動因卻只有一條:我們的民族有著古怪的心理。

這就是,我們是缺乏理性的民族,只有一個缺乏理性的民族,才會輕易地陷入極端思維的牢籠之中。

當我們對技術開始頂禮膜拜的時候,自然就會對一切與技術有關的因素俯首稱臣,技術人員也是其中的一類。

提到「腦體倒掛」這個名詞,今天的青年人可能會表現出一臉茫然的神情,然而,這個詞在上世紀的80年代,卻是極其突出的社會現象之一。

所謂「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刀的不如拿修腳刀的」,在這樣的牢騷話中,數以萬計的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在他們各自的領域中艱難度日,不惟生活沒有保障,甚至還會頻繁遭遇人格上的歧視。

即使當經濟體制開始轉軌之時,這些技術人員的處境也未見絲毫改善,迫不得已的他們,不得不在幫忙、借調、贊助、研究等名義下,悄然離開他們的國營單位,在不聲不響中與最初的資本經營者會合在鄉鎮之中。

然而,隨著他們中間的一些人憑藉技術的優勢,率先成為先富起來的人時,我們的民族便開始對其另眼相待,和所有的轉變一樣,其程度之大,是極難令人接受的。

比起普通人來,技術人員的專業水準是令人乍舌的,他們可以利用超越常人的智力、久經實踐的經驗、富有創造力的天賦、善於變通的頭腦、靈活的焦急能力來解決許多現實中出現的問題,那些技術的門外漢在他們面前顯得黯然失色,缺乏專業素養的人,對於技術上的問題是連觀望的資格都不具備的。

於是,畸變悄悄地出現了。

在進行人才選拔的時候,我們的標準正悄然由「唯賢是舉」,轉到「唯才是舉」之上。

這一選拔的新標準不是以道德來評估的,絕對沒有哪一個選拔者會關心這些技術人員的名聲如何、也不會去了解這些人曾經做過什麼,他的所作所為是否符合傳統道德,是否會有令人齒冷的行為發生。

選拔者所關心的只有一樣——被選拔者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來應對實際問題,做到不辱使命,因此,這一標準只能用能力才幹來評估。

然而,我們都清楚的一件事情是,能力只是人全部素質的一個方面而已,素質的本身並非是能力,更不是掌握了何種程度的技術,但凡認識不到這一點的執政者,無不會被唯才是舉的缺憾所困擾。

掌握技術不能代表人的全部素質,這就是說,不管這個人的技術水平到達了什麼樣的境界,一旦他在個人道德上有所缺憾,那麼他必然會利用技術結合手中的權力,進行一些違背道德的行為,此時,無論他有什麼樣的技術水平,都不再對企業形成有利因素。

比這更嚴重的,當我們對技術的崇拜達到狂熱的時候,總是會有假冒偽劣者混雜其中,真假摻雜,讓人無從分辨。

我們並不真正熱愛技術,我們只是急功近利般地對技術發生了興趣而已。

正因為民族性格是這個樣子,所以要等到真正的技術時代在中國出現,還需要很久的時間。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都必須度過從「感興趣」到「熱愛」中間的灰色地帶。

假如要給這段時期命名,那麼它最準確的定位應當是「技術的應用時代」,或者乾脆是一個「偽技術時代」。

當我們沉浸在技術帶給我們的方便與利潤中時,卻極少有人想到過,真正的技術時代,需要有長期的科學研究做為鋪墊,遠非引進與購買的「拿來主義」。

當我們滿足於技術應用的好處時,就應當知道,這種所謂的「技術時代」,其背後真正的面目是什麼。

從現在到2020年的時間裡,是中國大時代的後半期,我們絕不能指望國民有可能跨入技術時代的門檻,然而我們卻可以肯定,我們正在朝那個方向上努力。

未來之路,就在我們的腳下徐徐鋪開。

留給我們要做的,就是關於自己的準備。

我們已經掌握了國民心態的走向,更明了了自身的定位,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走得更快一些,由我們做前驅者,將技術時代引領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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