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走西關江衡護主 錯手劍王爺殞命

「哪裡逃?」

一枚羽箭從右邊林中斜斜地穿了出來,「波」地一聲,摜入了前方男子的右臂。男子悶哼一聲,向左摔倒。

「阿苗!阿苗!」

那中箭倒地男子的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全身勁裝結束,身手敏捷,是個體格健壯的青年。另一個則年約十二、三歲,錦衣玉帶,瘦弱單薄,卻是個明眸皓齒的清秀少年。

這兩人原與剛剛中箭倒地的男子一路,在這崎嶇的山路上,不斷地向前奔逃。男子倒地時,那少年忍不住出聲喚他,聲音悲愴,語帶哽咽。

「王爺,他不成了,別管他……」

少年身旁的青年,一把將少年挾起,飛出一腳,把那巍巍倒倒的阿苗給踢到一邊去,免得他耽誤了兩人的去路。

「阿苗!阿苗!」

少年知道青年情非得已,卻仍忍不住道:「別扔下他!別扔下他啊……」

青年不答,腳下用力,身子如飛箭一般向前竄出。「颼颼」兩聲,兩隻羽箭從左後方射來,掠過青年的耳畔。

「可惡!」

如此一味的奔逃,實在不是那青年的作風。若不是他已誓死要保護身邊這位少年周全,只怕他早就停下腳步,轉身和來人決一死戰了。他暗中咒罵,腳下卻毫不停步,「唰」地一聲,捨棄山路,鑽進林中。

「他們往左邊去了,快追!快追!」

後方來人彼此吆喝著,紛紛跟著鑽進林中。

那青年原本於三人同行時,多了一個負擔,步伐上比較放不開。現在只剩他與少年一人。少年身材既小,體重又輕,此刻讓他挾行,速度陡然加快起來,高飛低竄之間,身法也靈活許多。後方來人雖然仍是窮追不捨,聲音卻是越來越遠。

忽然間,「咻」地一聲長響,一枚笛炮遠遠地從地面拉向半空中,「砰」地一聲,在半空中爆出一聲巨響,山谷迴音,不絕於耳。

後方來人大聲嚷道:「黃大人到了,快!快鳴炮!」

那青年遠遠地聽見了,暗道一聲:「糟糕!」真氣提起,使出全身力氣往前竄去。他原本逃命歸逃命,總還是留了幾分力氣等著與敵人面對面廝殺,可是這會兒一轉念,改變了主意。

便在此時,身後又是「咻」地一聲長響,直衝雲霄,在眾人頭頂上爆出一團火花煙硝。

青年打定主意,心無旁騖,奔行越快。不一會兒,已逐漸將來人遠遠拋開。正自欣喜之際,沒想到又是一枚笛炮發出,居然就在前方近處。

青年急忙停步,瞻前盱後,一咬牙,改往一旁坡上奔去。坡陡草長,山勢崎嶇,那青年輕功雖好,但挾著一個人,長時間奔跑下來,也是相當疲累,幾個起落,力道頗不如前。

又奔了一會兒,一道人影從旁邊沖了出來。青年大叫一聲:「小心!」把右手上的少年換到左手,緊接著右手一抬,將背上長劍抽出,寒光一吐,直劈來人臉上。

那人顯然也不知道自己會突然追到目標,什麼都還來不及做,劍尖已經到了眼珠前了。他百忙中將身子一矮,卻還是慢了一步。青年只將手腕一側,劍尖削中他的右臂。

那人大叫一聲,骨碌碌地滾下坡去。他的同伴聽到他的慘呼,同時大叫:「在這裡了!在這裡了!他們往上坡去了!」接著「咻咻」兩聲,又響起了兩枚笛炮。

那少年年紀雖輕,這時也知道情況不妙,顫聲道:「江……江英雄,被他們追上了,這……這怎麼辦?」

那青年道:「還有得拼,別泄氣……」

一言未了,一旁殺出三、四個人來。那青年不再逃避,長劍遞出,竟是一劍指向三人。不過幾招,其中兩人哇哇大叫,手中兵刃落地。餘下一人大呼小叫道:「放箭!放箭!死活不論!」

青年大怒,衝到他眼前,喝道:「去你的!」一腳將他踢下山去。

就這麼一耽擱,林中四周已隱隱都是人聲。少年愀然變色,全身發抖,緊緊抓著青年的左手臂。

「別怕,我還有絕招……」青年一面安慰少年,一面還劍入鞘,從懷中摸出一截竹管來。

那竹管約有半尺來長,一端是竹節,另一端以布片覆蠟封住切口,模樣相當奇特。青年張口咬住竹節這一端,騰出右手來點燃火摺,然後在竹管的另一頭點上火苗。

只聽得「嗤」地一聲,竹管冒出火花,接著火花一滅,跟著竄出一陣濃濃的黃煙。那時風勢由山下向上吹拂,但見黃煙陣陣,往坡上的林中漫去。

「要是風勢轉向……」青年細聲叮囑少年道:「要馬上閉氣,千萬別吸著黃煙。」說著,將手中的竹管往前一扔,隨手又點起了第二管。

四周眾人見著黃煙瀰漫,都道兩人要趁著煙霧遁逃,反而紛紛向黃煙中殺去。一時之間,但聽得殺聲連連,吆喝不斷,接著「颼颼」幾聲,開始有人朝著兩人放箭。

那青年剛要點第三根竹管,見羽箭射來,再也緩不出手去拿火摺,只得將竹管倒握,一邊撥開朝兩人射來的羽箭,一邊潛運掌力。忽然間,他的手握竹管的掌心,竟然開始冒出濃煙——第三根竹管已經點燃。

原來那竹管除了以碎布、火蠟封口之外,還加上了硫磺、硝石、木炭的粉末,混合以松脂、桐油、乾漆,所以只要溫度許可,可以立刻引燃。但饒是如此,這青年純以掌力發熱點燃,已是匪夷所思。

便在此時,那黃煙也開始發揮了它的作用,只聽得前方林中人馬雜沓,四散奔逃,伴隨著呼天搶地的哀嚎聲、警告聲、咒罵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小心!這煙有毒……」

「他媽的,臭小子居然放毒煙……咳……咳……」

「救命啊,我瞎了!我看不見了!」

只見幾個人從黃煙陣中,驚慌失措地迎面往青年沖了出來。那青年一腳一個,將他們一一踢下山去。

「走!」

青年勢如破竹,帶著少年順著風勢,繼續往山上行去。偶有零星追兵,只要讓那青年發現,他便立即反身殺去。如此且戰且走,也不知過了多久,後方聲音漸歇,終至杳無人影。

青年才正感鬆了一口氣,忽然手上一沉,卻是那少年兩腿一軟,作勢要跪坐下去。青年一驚,連忙攙住他,同時去探他脈搏,見他臉色發白,問道:「你吸進毒煙了是嗎?」

「我……我憋不住……」

青年連忙從腰間解下一個小瓷瓶,倒出兩顆黑色藥丸,塞進少年口中。臨將瓷瓶收回腰間之際,忽然遲疑了一下,接著又倒出兩顆,自行吞下。

青年先讓少年就地休息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天色就要黑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先找個地方過夜。」

兩人一個力戰疲累,一個中毒後虛脫,再舉步行走,都有點力不從心。好不容易越過山脊,青年望下一看,不禁連聲叫苦。原來兩人慌不擇路,早已迷失方向,不知身在何處。

青年強作鎮定,帶著少年要往山下行去。才走沒幾步,那少年腳下一滑,滾下坡去。青年一驚,連忙飛身向前將他拉住,一瞧他的臉色,不覺大驚,連忙問道:「王爺,你覺得怎麼樣了?」

「我頭很暈……」少年神色恍惚,說道:「滿天都有蝴蝶在飛,紅色的,白色的,藍色的……什麼顏色都有……」

青年心下驚道:「難道解藥對他無效嗎?」再探他脈搏,但覺他脈息忽快忽慢,確有中毒之象。

青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抓起少年的右手繞過自己的頸後,負著他尋到一處平坦的地方,準備讓他好好休息。正考慮什麼地方好,一陣細微的聲響鑽入他的耳中,青年一愣,慢慢將少年放下,抽出背上長劍,緩緩轉過身去。

「七天七夜以來,你們沒命的奔逃。你是練家子,內力又好,沒什麼感覺,但你別忘了,他只是個小孩子……」

聲音初傳來時,距離尚遠,待說到「但你別忘了」幾個字時,腳步聲伴隨響起,人影已經出現在青年眼前。

「連日疲累,再加上中了『黃磷煙』的毒,他現在虛弱得很。你就饒了他吧……」

「這句話應該由我跟你說。」青年兩隻眼睛緊緊盯著他。

「我會給他一個痛快。他留在這個世上,只是無盡的折磨。」

「折磨?」青年道:「折磨你?還是折磨你的主子?」

「主子?他可是當今聖上……」

「噢,我忘了,你已經是個官兒了。怎麼樣?當朝廷命官的滋味不錯吧?不但可以仗勢欺人,還可以貪贓收賄,你一生追求榮華富貴,如今也算是美夢成真了吧?」

「人各有志,你不必出言諷刺。」那人影走出林蔭,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你看看你自己,又是個什麼樣子?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賠上性命,值得嗎?」

青年劍尖微微上揚,在那人眼前定住,說道:「那就要看看名震江湖的『華獄一劍』黃嵩,是不是浪得虛名了。」

那名叫黃嵩的聞言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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