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九龍傳人

山路一直往下,奔跑起來既迅速又不費力。三人不久來到一處小溪邊,悲觀頗為興奮地叫道:「回來了,回來了!」三兩步越過溪澗,復往山上奔去。左張二人亦同感雀躍,緊緊跟隨在後。

不久地勢轉為平坦,接著進入眼帘的,是一畦一畦的田園菜圃,遠遠的另一頭,結了幢茅屋。悲觀從田中阡陌穿越過去,一邊大喊:「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那茅屋裡探出一個光頭出來,說道:「悲觀,你上哪兒去了?你師父守藏經閣去了,快快跟去!」那悲觀本想先進茅屋,一聽到這個光頭這麼說,不敢停下腳步,兜了一個大圈子,嘴裡應道:「是,是……」更往另一邊去了。左張二人更不停步,直接越過菜園趕去。

茅屋裡的那個光頭,見是兩個陌生人,連忙出來嚷道:「喂!喂!你們是誰?」左張兩人毫不理睬,頭也不回,早去得遠了。那光頭見攔他們不下,也不打算追趕,只喃喃自語道:「奇怪……」

那悲觀又跑了一陣,左元敏在他的身後看他的身形,心想:「難怪少林寺屹立五百餘年,至今聲勢不墜。這悲觀武功雖然不行,可是跑了這麼一會兒,居然沒有絲毫疲態,少林內功果然有些門道。」

尋思間,跟著悲觀穿進一處門廊,又拐了幾個彎,卻見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回望。左元敏看他一臉迷惘,問道:「什麼事嗎?」悲觀道:「少林寺藏經閣重地,外人是不能去的,還請兩位到殿前去。」張瑤光道:「我們不知道怎麼走,還請小師父帶路。」

悲觀因為自己常迷路,所以很能了解不知道路的痛苦,想了一會兒,便道:「我帶你們去。」說罷一馬當先,往右首疾行。

不久隱隱聽得前方人聲喧嘩,左元敏此刻有興趣的是少林寺究竟來了些什麼人,盤算著說不定可以碰到熟人,甚至是雲夢,不待悲觀指示,便逕往人聲之處行去。悲觀見左元敏脫隊,急忙喊道:「施主,你走錯方向了……」從後追上。

三人來到寺前,只見寺門邊上站了兩排僧侶,悲觀一看,都是一些最少長了自己一輩的慈字輩師叔伯們,當場嚇得就要往後跑。張瑤光在他後面,伸手攔住,低聲說道:「來不及了,你這一跑回去,肯定會被發現,不如先躲在照壁後面。」說著往前一指。原來那左元敏也是這般心思,身子已經在照壁後面藏好了。

悲觀一時沒了主意,只得依言而為,只聽得照壁外有人朗聲說道:「不知官盟主親自駕臨,老衲未克遠迎,還請見諒!」左元敏認得這個聲音,知道他就是少林寺住持慧海。

隨後只聽得一個冷峻的聲音道:「方丈大師忒謙了,誰人不知少林寺的住持方丈日理萬機,官某怎麼好意思勞煩大師呢,當然是自己登門拜訪了。」左元敏聽這人說話大剌剌的,頗有架子,心想竟然有人這麼大膽,竟然敢在少林方丈面前這般說話,忍不住偷偷地探出頭來。

他不瞧還好,一瞧之下大吃一驚,原來在慧海面前站了一堆人,人群之前還有幾個人,是自己眼熟的。其中竟包括了王叔瓚、石奮進與封俊傑。不過在他們之前,還站了一個人,這人雖然長得不高,模樣相貌也不突出,可是站在那裡,儼然便如淵停岳峙,頗有大宗匠的氣派。

左元敏心想:「這人是誰?難道剛剛說話的是他?」只聽得慧海不慍不火,淡淡說道:「原來官盟主是興師問罪來著?」那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說道:「方丈大師言重了,官某自認禮數不周,妄想送張請柬,就能邀得動天下第一大派的住持,如今想想,實在慚愧無地。今日前來,除了登門拜訪,一來也是前來道歉的。」

慧海道:「老衲接到請柬之後,也曾差人上白鹿原去轉告盟主,少林寺開山五百年來,從來不涉及江湖恩怨。承蒙盟主看得起,但老衲礙於規矩,只好婉拒了。」

那姓官的說道:「哦?可是我聽我夏侯老弟說,那日方丈為了我封兄弟的事情,還特別跑了紫陽山一趟。這可不是厚此薄彼,令人好生失望啊!」封俊傑臉色尷尬,不發一語。

慧海微笑道:「那日情況不同。封老弟的女兒讓人家給抓了,而且還有人證物證,江湖救急,義所當為,老衲不過出個面子,希望紫陽山門不要為難小女孩。官盟主的事情卻不同,九龍殿的百年奇冤,糾纏的恩怨,又豈是我這個身為局外人的老和尚所能排解的?老和尚我自己都勘不破自己,又如何能讓旁人勘破呢?」

那姓官的抱拳道:「不過無論如何,官某還是得謝謝大師,若不是大師,官某還不知道,我們九龍傳人之一的段家後人,原來現正在紫陽山上呢!」左元敏先前聽慧海提到「九龍殿」時,就已經留上了心,這會兒又聽他一句:「我們九龍傳人如何如何……」心中不禁一凜,想道:「難道……難道這個所謂的盟主,竟然便是九龍盟主?」

左元敏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六七年前的符家集,那個大雨過後,令人驚心動魄的殺戮戰場。那一場殺戮總共死了五個人,除了兩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之外,其餘三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待己如子的伯父,另外一個是才剛剛見面相認的堂叔。

三個都是自己世上最親近的人,三人一死,左元敏成了名符其實的孤兒。天地之間,煢煢一身,失恃失怙,無枝可依,一個真真正正的孤兒。

左元敏那時年紀雖小,但那是多大的打擊與變化,所以有許多細節,他倒是記得十分清楚。那時左平翰詐死倒卧,先出其不意地殺了王仲琦,接著又飛刀傷了王伯琮。王伯琮大怒,與左平翰的對話中,兩人都數度提到了『盟主』兩字。

當時左元敏自然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不過日後漸漸長大,幾番推敲,終於明白自己的父親與堂叔,原本應與王氏兄弟同屬一個門派或幫會,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堂叔好像在父親死後,與派內同儕不睦,最後因為一把寒月刀,被王氏兄弟盯上,最後同歸於盡在符家集上。

後來在陸家莊,側面得知封俊傑與陸漸鴻,原來也是同屬於這個組織時,對封俊傑感覺,也是忽然間就覺得特別親近。至於「九龍殿」這三個字,是得知於封飛煙的口中。

然而九龍殿究竟在哪裡?是幹什麼的?封飛煙沒有多提,左元敏也不好多問。不過這個盟主既然派了王氏兄弟去跟蹤左平翰,多年之後,又讓王叔瓚去抄與自己父親交好的陸家莊,那麼父親的死,就算與他無直接關係,但他多多少少一定牽涉其中。

左元敏的一顆心,不禁卜通卜通地跳了起來,心想:「是他沒錯,封俊傑、王叔瓚都在他的身後,放眼天下,又有誰能同時叫得動他們兩個?咦?還有這個人,有點面熟,是誰呢?」但見夏侯無過、夏侯非也都在其列,兩人中間又站了一個人,樣貌與夏侯無過有點相似,不過年紀卻與夏侯非差不多,嘴上微髭,下骸蓄鬚,一副胸有成竹,氣定神閑的樣子。左元敏心想:「這人該不會是夏侯儀吧?沒想到九龍殿的勢力,居然這般龐大……」

他心思紊亂,一時天馬行空,待回過神來,只聽得那姓官的盟主續道:「可是方丈大師剛剛說,少林寺從來不過問江湖恩怨,這句話卻說得不太對。四十幾年前,尊師凈德禪師,不是就為武林化解了一場,只因為一把劍,而搞得滿城風雨的紛爭嗎?」

慧海搖頭道:「官盟主,你又來舊事重提,老衲真是太失望了。」那姓官的道:「我知道凈德禪師為了保護他認為的無辜,自願承擔起所有的責任,可是這件事情已經過了四十幾年,當時所有的當事人,如今都已不在人間,難道東西還不該物歸原主嗎?」

慧海道:「我師父若是能判定這東西是屬於誰的,那還需要讓大家苦等這四十餘年嗎?再說他老人家在這件事情上吃了不少暗虧,誤了自己清修還不打緊,簡直就是苦說不出,所以才下令要求所有弟子,今後不得插手多管江湖閑事,官盟主若還是為了此事而來,那老衲只好送客了。」

那姓官的道:「我官彥深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今天舊事重提,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慧海奇道:「是嗎?願聞其詳。」

官彥深道:「天下萬事,都抬不過一個理字,如今我有了新證據,可以證明『雨花劍』是我九龍殿固有的東西。難道就算這樣,大師仍不肯為我們通報令師一聲嗎?」

慧海道:「如果真有這樣的證據,那自然另當別論。」官彥深笑道:「很好。」背後人影一閃,一道黑影倏地竄出。

黑影甫動之初,左元敏大吃一驚,便想大叫:「有人偷襲!」不過還是勉強忍住了,再瞧那黑影行動雖然迅速,可是來到慧海面前五六尺處,卻忽然硬生生地打住,就好像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就連袖袍衣角,也沒半點揚起。左元敏這才恍然大悟,知道這人不過是想在少林住持面前,展露一手本事罷了。想他行動前毫無半點徵兆,停步時驟然突兀,實是內外功俱臻收發自如的最佳寫照,不禁暗暗喝采。

那慧海兩眉低垂,微微笑道:「不知雨花神劍夏侯先生有何指教?」左元敏心道:「果然是他。」

原來這人正是夏侯儀。他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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