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失之交臂

左元敏騎著絕影,既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太快了,怕封俊傑等人追不上,就會回頭去對付樊樂天,而要是太慢了,真讓封俊傑給追上,那張瑤光的處境便十分堪慮。他邊騎邊回頭,也不知過了多久,左元敏但覺背後的張瑤光不斷搖頭晃腦,而且越來越厲害,猜想她的情況可能不妙,顧不得後方追兵,兩腿一夾,策馬疾行。

其時天色漸黑,左元敏見甩開封俊傑後,便在山腰處找了一間荒廢的山神廟,準備歇馬休息。那絕影四腳才站定,張瑤光身子一軟,癱在左元敏背上,一動也不動。

左元敏連忙喊道:「張姑娘,張姑娘!」不見回答,便一手拉著張瑤光,一邊下馬,先讓張瑤光慢慢地趴在馬背上,果見她不知何時已昏了過去。他心中雖急,但還是先進破廟中四下察探了一下,整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這才去抱張瑤光下馬。

那張瑤光忽地轉醒,虛弱地問道:「這裡……這裡是哪裡?」左元敏道:「天黑了,我先找了地方讓你休息。」張瑤光眼神渙散,續道:「小……小茶呢?」左元敏道:「她說她在水簾洞那裡等你。」張瑤光身子一動,道:「帶……帶我過去……」左元敏道:「我不曉得水簾洞在哪裡?怎麼去?你得告訴我。」張瑤光道:「我……我……」

左元敏道:「好了,先別說了,天黑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張瑤光忽地身子一顫,左元敏反射性用力攙住她,問道:「怎麼了?」張瑤光臉色蒼白,顫巍不能言。左元敏趕緊將她扶進破廟裡,讓她靠著神壇下的一張桌子,席地坐了下來。

左元敏道:「你覺得怎麼樣?」張瑤光雖然頗不能集中精神,但兩隻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左元敏,稍作喘息之後,說道:「你不是說要了封姑娘嗎?怎麼又騎了我的絕影去?」左元敏事急從權,倒從來沒想過這一點,於是說道:「這絕影還是你的,我只是騎著它來救你罷了。」

張瑤光道:「那你……你為什麼要救我?」左元敏訕然一笑,說道:「救人就救人,有什麼原因好講的?」見她臉色一直不見好轉,續道:「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張瑤光虛弱地道:「沒想到那個死胖子的掌力如此……如此渾厚,不過也還好,還死不了……」

左元敏知她說的是蔣大千,想起這兩個武林怪傑,心中也不免想起之前與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讓他們好氣又好笑的情景。張瑤光見他似笑非笑,臉色古怪,問道:「你在做什麼?」左元敏回過神來,說道:「沒有。」忽地又笑了笑,起身去把朽壞傾倒在一邊的門板抬起,擋在門口。

張瑤光驚叫:「你做什麼?」左元敏道:「天色晚了,我可不想半夜裡有什麼野獸闖了進來,姑娘也好安心休息。」張瑤光驚疑不定,說道:「別把門通通擋死。」左元敏一愣,道:「這可有點難了……」橫擺豎擺,就是達不到張瑤光的要求。最後他將門板橫擺,自言自語道:「這樣的話,野獸大概跳不進來了吧?」

回頭要去問張瑤光的意思,卻見她瑟縮著身子,直往桌子底下挨。左元敏關心道:「張姑娘,你沒事吧?」張瑤光道:「我沒事,我沒事……」左元敏道:「可是我看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張瑤光搖頭道:「沒有,我……我很好……你……你別過來……」

左元敏直到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回想自從扶她下馬起,張瑤光的神色就一直很緊張,明明身受內傷,身體不舒服到了極點,還是裝著沒事的樣子,一直拒絕他的好意。剛才一見他要將門口封起,更是緊張得好像要跳起來了。左元敏心裡是覺得好氣又好笑,心想:「我伺候雲姊三餐生活起居,打點料理一切,就是沐浴更衣,她也未必會刻意要我迴避。嘿嘿,想我左元敏是什麼人,竟會趁人之危嗎?你張瑤光在紫陽山門,地位雖然尊貴,可是比得上我雲姊嗎?當真好笑……」

想到「沐浴更衣」一節,忽地又想:「雲姊雖未要我迴避,但是我卻假裝正人君子,自動退開,而後卻又忍不住返回偷窺,也難怪惹得雲姊不快……」又想:「其實雲姊也不是因為不高興才要我離開她,而是她從這一點上,忽然發現我也是個男人了,所以……所以……」

想到這裡,不知不覺地嘆了一口氣。張瑤光見他臉上忽地不屑,忽地凝重,又忽地轉為憂鬱,神情數變,陰晴不定。不知他的腦海中在這轉瞬間,居然轉過這麼多念頭,還以為他有什麼怪毛病。張瑤光心中忐忑,七上八下地卧立難安,想要早些凝聚內息,多多少少擠出一點力氣出來,可是剛剛受到蔣大千那一掌的震蕩,使得她現在一運氣,丹田就有如幾百把小刀同時剜割,別說是運氣了,就是呼吸都不能特別用力。

張瑤光一雙妙目緊盯著左元敏,片刻也不敢離開,只見左元敏走到廟門口,將他剛剛才放好的門板移開,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張瑤光內心不安,說道:「你要去哪裡?」卻見左元敏閃過門邊,逕自走了。

張瑤光不知他想要做什麼,心中栗六,分寸大亂。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又見得左元敏轉回來,張瑤光既喜且憂,不敢再多說話。

只見左元敏手上抱了一些乾柴,在入門的地方,就地生起火來。火升起之後,左元敏並未將門板放回,反倒是在門邊清了一塊地方,倒頭就睡。張瑤光不知他是真睡假睡,但是低頭一看看自己所坐的地方,也是清理得乾乾淨淨,忽然覺得左元敏心思細膩,設想周到,應該是個正人君子才是。

那張瑤光受了內傷,加上一路奔波,早就疲累不堪,還在馬背上時,就曾抵受不住而昏昏睡去,目前全靠著對左元敏的一份不確定感,支撐著半點清醒,此時見左元敏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心情放鬆之下,倦意馬上襲上她的眼皮,不過一會兒,把頭往桌腳一靠,再度沉睡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得耳邊有人說道:「張姑娘,有人來了,我們到後面躲一躲。」半夢半醒間,只見左元敏架起自己的左臂,將頭穿過自己的腋下。張瑤光大吃一驚,正要推開他,耳里卻也聽到門外有人聲接近,當下再無猶豫,讓左元敏攙著躲到神壇後面。兩人才剛剛隱匿好身子,門外人聲雜沓,已經進得門來。

左元敏側耳傾聽,想這群人約有四五個人,而且都是有武功的人。那群人一進門,便有人說道:「咦?這裡有生火的痕迹。」接著又有人道:「這些柴火還是熱的,人才剛走不久。」左元敏聽這些聲音都相當耳熟,知道第一個說話的是錢道明,而第二個說話的是吳秉聰。心想:「沒想到他們的腳程這麼快,才這麼一會兒,就追上來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嘿嘿幾聲冷笑,說道:「我早說過別去惹那匹馬,這下好了吧,打草驚蛇不說,現在人家騎著千里馬,你們追得上嗎?」語多譏諷,而聽說話的聲音,卻是丁盼。

丁盼才說完,那錢道明立刻說道:「丁前輩,我們秉聰也是好意,想那妖女小賊能夠數度逃脫,全仗這匹望雲騅,要是能夠先將這匹馬攔下來,那也是先斷敵方退路的道理,怎麼能說是打草驚蛇呢?」丁盼冷冷地道:「那也先秤秤自己的斤兩,要是能攔下這匹馬,它馬背上有人的時候就能攔下來了,還要等到這個時候嗎?」

錢道明道:「秉聰榮華,對於馬性相當了解,剛剛出手的時候,確實是有把握才行動的。要是按丁前輩這麼說法,凡事都要有必然成功的把握方能行動,那前輩又怎麼會傷在那樊樂天手下呢?」丁盼喝道:「要不是為了你們這些小崽子,我又怎麼會上他的當!」口吻相當嚴厲。

左元敏瞧不見他們的表情,不過聽這聲音語調,那丁盼肯定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而那錢道明的神情也必然尷尬。只聽得錢坤以他那獨特的低沉蒼老聲音說道:「好了,好了,道明,快跟你丁叔叔道歉,現在人跑了是事實,也確實是你們打草驚蛇,有什麼好爭的?」錢道明兀自不服氣地道:「爹!」吳秉聰插嘴,自告奮勇地道:「師祖,讓徒孫循著馬蹄追蹤下去,他們睡覺我不睡覺,他們休息我不休息,總會讓我跟上他們的。」錢坤道:「不用了,天都這麼晚了,月光時隱時現,沒有必要讓你一個人孤身犯險,再說榮華受傷了,也需要你幫忙照顧。你還是出去接應封俊傑,讓他到這裡來會合。」

南三絕與東雙奇里,錢坤的年紀最大,儼然便是五人之首。錢坤既然這麼說了,丁盼也就不再說話。吳秉聰則是應命而去。

左元敏聽了一會兒,才知原來這些人以為跑瞭望雲騅,先入為主地以為自己與張姑娘也一定在馬背上一起跑了,心想:「沒想到絕影又救了我一命,否則要先讓錢道明這幫人先找到我,一定又是不說分由地一陣圍攻。」

廟堂里一陣寂靜,忽地有人說道:「反正眼下無事,在封前輩來到之前,我四處晃一晃。」左元敏聽這聲音耳生,倒一時想不出是誰,但聽得丁盼說道:「千萬小心,要是碰到樊樂天那個傢伙,不能硬拼。」那聲音道:「無過知道。」左元敏心想:「嗯,原來是夏侯無過。」腳步聲響,往門外而去,接著左元敏隱隱約約聽到廟前廟後,屋樑頂上,都有細細碎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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