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危城金陵

湯光亭往那聲音來處瞧去,只見莫高天正用狂風掃葉腿,在淺淺的溪澗中激起一團團水花,那些被激起水花便有如雨點般,都往李坤松的身上落去。那水珠受到莫高天內力牽引,打在身上雖說頗為疼痛,但是按理也不至於會被它所傷,李坤松原本無須大費周章,運掌回應,可是莫高天卻還利用水花當掩蔽,順勢將溪中石頭挑起,不斷地向他踢去,他若不運掌將打來的水珠撥開,只怕得等到石頭打中了胸口,才能知道自己中招了。

湯光亭所聽到的一陣陣悶響,便是李坤松伸掌抵擋,在石塊上所發出的聲音。石頭有大有小,力道有強有弱,所反激出來的聲音也就不同。但是莫高天這一波的反攻聲勢雖然驚人,不過湯光亭知道,這時他不顧脖子上的鮮血迸流,已經是豁出去了,心想自己可不能輸給他,回過頭來,便要去幫陳九淵,而最好是能將甘俊之生擒。

這些念頭在湯光亭腦海中轉瞬即過,當他馬上轉回頭往甘俊之瞧去時,卻見他仍與陳九淵纏鬥不休。湯光亭對於陳九淵竟可與甘俊之一時僵持不下,也與甘俊之一樣,感到頗為驚訝,再見他雖然一路居於下風,但是他手上腳下,拳打腳踢,幾乎各種功夫都會,隨手抓來的東西,也都能夠當做兵器充分使用,變化多端,極是難纏,而瞧這個樣子,甘俊之還得跟他耗上個百來招,才能將他制服。

既然如此,湯光亭就忽然又不想這麼早就介入陳九淵與甘俊之的打鬥中。他反過來又去看莫李二人,情勢依然沒變,莫高天仍用那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不斷地變換方位,一波接著一波地向李坤松襲去,不一樣的是威力已不若剛才那般兇猛了。湯光亭心想,原來莫前輩也有被逼急而發狂的時候,因為像他這般毫不節制地催動內功,不但於傷口有害,而且有後繼乏力的顧慮,尤其是在像李坤松這樣的高手面前,那更是危險的一件事。

現在李坤松所要做的,只是「全力堅持固守」,然後等待莫高天的破綻出現。

湯光亭將自己與李坤松做易地而處的考量後,也做出了一樣的相同打算。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貿然出手,不但可能使得莫高天感到難堪,而且還給了李坤松一個把柄可抓,說不定莫高天還會因此氣得反過來殺了自己。

湯光亭躍進溪中,心道:「不過莫前輩年紀大了,現在他若傷不了李坤松,也休想能傷我,而他今天若傷不了我,來日就更別想了!」右足一抬,將腳邊的石頭踢向李坤松。石飛去勢如流星掠空,從李坤松頭頂上五六尺高的地方飛過,遠遠地落在五六丈外。湯光亭腳下毫不停歇,又接二連三地將附近的石塊一一向李坤松踢去。只是他力道雖猛,卻終因未曾練過準頭,每一塊飛石都距離李坤松有五六尺遠,最後他還將石塊直接踢得往自己的頭頂上飛。這一下當場氣得他直接俯身撿起一顆拳頭大的石塊,使儘力氣就往李坤松擲去。只不過他原本是想盡量做得像是莫高天乾的一樣,可是這會兒一氣之下,可就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只聽得「砰」地一聲,石頭穿過水幕,正中李坤松的胸口。李坤松退開幾步,一跤坐倒。而說也奇怪,幾乎便在同時,莫高天也同樣一跤往後坐倒。兩人都掙扎著要立刻爬起,卻是力不從心,李坤松更是「哇」地一聲,嘔了一口鮮血出來。湯光亭見狀,心中樂得大叫:「中了!」可是表面上只佯作不知,先跑去查看莫高天的情況。

原來無巧不成書,正當湯光亭擲出石頭的同時,李坤松正好找到了莫高天的破綻,正得意著奮力一擊,完全沒注意到橫禍自天外飛來,便在自己一掌按在莫高天的左脅同時,胸口一痛,「喀剌」一聲,不知斷了幾根肋骨,再說他發勁拍掌,這一道勁力都還沒完全傳到莫高天的身上,忽然膻中穴受到重擊,這股氣也為之一阻,來不及發出的勁力,反激過來傷了自己,再加上湯光亭那一石之力,李坤松當然抵受不住。只是李坤松一直到倒下去之前,都還不知道為什麼莫高天還能夠突然發出這麼大的勁道,因為他是在確實有十成的把握之下,才決定奮力一擊的。

李坤松與莫高天同時倒下,能夠牽制湯光亭的力量頓時就消失了,甘俊之雖然已經將陳九淵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眼見就可以致他於死,但是此刻制他於死,卻於事無補,甘俊之當機立斷,撤劍而走,回到李坤松的身邊照拂。陳九淵死裡逃生,鬆了一口氣,當然是由他去了。

湯光亭只見莫高天的脖子、衣領、胸口都沾滿了鮮血,雙目緊閉,已經暈了過去。連忙從他背後將他扶起坐好,左手穿過他的左脅,虎口對虎口,去握住他的右手,將真氣源源不絕地輸過去,過了一會兒,莫高天悠悠轉醒,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湯光亭將自己的頭穿過莫高天的左腋下,用左手去拉他的左手,站起身來,見對面的甘俊之也正扶著李坤松站了起來,不一樣的是李坤松神智清醒,不像莫高天萎靡不堪。

只聽得李坤松指著湯光亭大喊:「攔住他!攔住他!」甘俊之扶著激動的李坤松,顯得有點吃力,說道:「師祖,可是你的傷……」湯光亭心想:「奇怪了,你們到底是誰的父親死在莫前輩的手下?」說道:「喂!你們慢慢聊,我們還有事呢,少陪了!」右手提著莫高天的腰帶,躍出溪澗。

李坤松見好不容易將莫高天治了個半死,若是讓他這麼離去,下一次再碰上,可沒那個運氣了,直嚷著:「快,快!快追!別讓他跑了!」情急之下,一把推開甘俊之,拔腿就追,可是他的狀況可沒自己想像的那般好,奔上幾步,一個踉蹌,差些跌跤,甘俊之急忙上前攙住,說道:「師祖別急,他們跑不了多遠的。」但李坤松卻有如發了狂一般,推扯著他,聲嘶力竭地喝道:「你攔著我做什麼?那惡賊快要跑了,你還不去追,你這個不肖子弟……」

甘俊之瞧他臉色有異,不禁害怕起來,擔心道:「師祖……你不要緊吧……你受傷了,冷靜一點……」李坤松瞪大了的眼珠子,現出一條條血絲,怒道:「我李坤松武功天下無敵,我會受傷?兔崽子胡言亂語,觸我楣頭……」伸出左手,想要賞他一個耳光,忽然間牽動胸口劇痛,霎時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他但覺這痛楚急遽加深,連忙凝氣運功,卻不知自己年事已高,而湯光亭正當盛年,那塊飛石不但造成他明顯的外傷,石上所附的內力,更震傷了他的五臟六腑,再加上自己未發出的內勁反激回來,早已經逼近他所能負荷的極限了。此時他在忽然發勁用力之後,又急著想導氣歸元,頃刻間鬧得全身大汗淋漓,卻是他自練功六十年來,從未有過的現象。

李坤松不由得大驚,急切之下,彷彿連呼吸都不受控制,不論他怎麼大張其口,就是進不了氣。他張著大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指著甘俊之的手指,也不住地顫抖。甘俊之臉色大變,直嚷:「師祖,師祖,你怎麼了?」

李坤松耳里還能聽到甘俊之喚他的聲音,但是眼前卻越來越黑,四周也越來越冷,咕咚一聲,自己彷彿跌進了溪水裡,口裡耳里頓時灌滿了水,身子也一下子輕了起來,但奇怪的是,卻又能感覺到自己逐漸地往下沉,下沉,而且永無止境……

卻說那湯光亭架著莫高天,招呼了陳九淵,頭也不回地向前疾走。如此奔走了一陣子,忽然道旁馬匹嘶鳴,卻是林藍瓶騎馬帶頭跑了出來,後頭跟著騎騾的梅映雪。湯光亭道:「不是叫你們先走嗎?怎麼還在這裡?」林藍瓶道:「我在這裡等你不好嗎?我躲在樹林里,要不是我跑出來見你們,你也不是沒發現我。」

湯光亭不想在此刻又跟她多費唇舌,便道:「你既然還在也好。下馬來,將馬兒讓給莫前輩坐。」林藍瓶依言下馬。湯光亭拿出趙光義交給他的信物符節,轉交給陳九淵,說道:「二哥,麻煩你帶著莫前輩騎著馬先走,回到鑄劍山上把我們與趙光義的協議告訴我父親,然後在麻煩你將莫前輩與後山的楊大哥安置在一起,楊大哥會想辦法醫治他的。」陳九淵心想這個差事還不錯,尤其拿著符節回到鑄劍山上,代表自己圓滿達成任務,也算是一種榮歸,便道:「那你呢?」

湯光亭道:「我留在這裡故布疑陣,引開那兩個傢伙。對了,瓶妹妹,你也先跟到我家去吧,我在這附近繞一繞,擺脫他們之後,我就立刻回去。」林藍瓶道:「那梅姊姊呢?也跟我們一道回去嗎?」湯光亭道:「阿雪就跟我一起,免得你們帶了兩個病人,行動不便。」林藍瓶道:「有什麼不便的,你單獨和梅姊姊一起,那才叫不便呢!你一個男人怎麼照顧一個姑娘?怎麼照料她的生活起居?」說這話時兩隻黑溜溜的大眼睛,緊緊地揪著湯光亭瞧。湯光亭知道她的意思,不自覺地臉上一紅,心想:「這倒是提醒了我陳二哥也是個血性男子,莫前輩身子不適,讓瓶妹妹單獨跟著他,我也不能放心。」便道:「瓶妹妹,是我錯了。請你跟我一道吧!」林藍瓶心想:「這可奇了,他今天怎麼轉性了?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哪裡想得到他心中考慮到了卻是自己。

有沒有林藍瓶跟著,陳九淵都無所謂,也沒湯光亭想得那麼多,見他們商議決定,便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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