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金蘭之義

那湯光亭與梅映雪這一趟從白雲山莊疾奔而出,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暢快,在壽春城中繞了半個圈子,確定沒有人跟來,才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梅映雪查探湯光亭的脈息,覺得他除了最後與玄璣對了那一掌,導致脈息有些紊亂之外,其他並無大礙。於是便到街上買了一些安神理氣的葯,煎了讓他服下,並吩咐他早些休息。湯光亭怔怔瞧著梅映雪為他所做的一切,心想她人不但長得漂亮,武功又好,更重要的是還是個大夫,一有輕微病痛,馬上就可以調理,簡直萬無一失,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便聽話乖乖早早上床。

睡到中夜,湯光亭忽然轉醒,便怎麼也睡不著了。再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不斷地盤旋著,白天時那林藍瓶的身影,還有她凝望自己時的憂鬱眼光。

湯光亭這才想起這些天來好像夜夜都夢到她,夢境大多是在鑄劍山上初次看到她的情景,還有剛從千葯谷出來時,兩人一路上相依為命時所發生的事情。輾轉反側之間,思緒潮湧,雜沓紛來,久久不能自己。

半晌,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夜探白雲山莊,最少也要再見林藍瓶一面,但到底為什麼非要見她不可,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如果再也見不到她,就好像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完一樣,掛在心裡,怪難過的。

湯光亭悄悄起身穿衣,來到隔壁房門外,見屋內無半點燈光,心想梅映雪一定睡了,提起輕功,從窗口躍了出去,認清方向,直往白雲山莊而去。

那湯光亭越奔越快,繞到白雲山莊後院,右足一點,身子如箭離弦,飛竄而出,直接躍過圍牆,兩個起落,跟著跳上了大屋屋脊。兩個守在後院的親兵,只見頭上一道黑影閃過,卻什麼也沒看到,冷風颼颼,樹影拂牆,都以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湯光亭伏在屋脊之上,傾聽四下動靜,但覺更無人聲,這才開始辨認方向。他曾在此被萬回春軟禁逾月,哪裡有房舍、書閣、倉庫,瞭然於胸,卻不知林藍瓶會被安排住在何處。躊躇半晌,忽然想到一個人,悄悄溜下屋頂,穿過幾處迴廊,來到一扇窗前,但屋內漆黑一片,想那裡面的人早已熟睡,伸掌抵住窗欞,微一用力,那窗戶應聲推開。

湯光亭閃身入內,將窗子重新虛掩,進到內堂,見炕上被褥隆起,被中人物兀自睡得香甜,一個箭步上前,一手便將棉被拉開。那人雖然忽然驚醒,但尚自以為在作夢,含混道:「誰?有人嗎?」湯光亭笑道:「丁總管,睡得好嗎?」

那丁總管忽然跳了起來,嘴巴才一張開,喉嚨一緊,卻是被湯光亭扼住了,不但半點聲音也喊不出來,還立刻感到頭昏腦脹,呼吸困難。他兩手使勁去扳,卻哪裡扳得動半分,只聽得湯光亭在他耳邊說道:「我叫湯光亭,在這裡住過一陣子,今天早上還來打過擂台,你認得我嗎?」丁總管連忙點頭,隨即感到扼在他脖子上的手鬆了一點。

湯光亭伸指在他的胸口輕輕一點,又道:「我今天在擂台的手段你看到了,我現在只消在你這邊用力一點,你就馬上得去見閻王了,你信是不信?」丁總管只覺他才這麼輕輕一點,自己胸口煩悶,幾欲作嘔,當即趕緊點頭,隨即又感到扼在脖子上的手,好像又鬆了一些。

湯光亭道:「很好,我問你一個問題,答得好的話,立刻放你走路,要是回答得不合我意,那我只好捏死你,反正知道答案的,可不只你一個。」丁總管這回毫不考慮,馬上點頭。

湯光亭放脫掐住他脖子的手,低聲問道:「江南來的那個林姑娘,被安排住在哪一間屋子?」丁總管一時無法會意,問道:「江南的林姑娘……?」湯光亭道:「跟她在一起的還有她的哥哥,叫林延秀,他們的父親是江南猛將林仁肇。」那丁總管恍然大悟,說道:「是,是,是,我知道了,是那個林姑娘,嗯,她被安排住在……住在西廂……」一言未了,「啪」地一聲,左肩一痛,卻是被湯光亭打脫了關節。那丁總管滿眼恐懼,劇痛跟著襲來,正要張嘴喊叫,湯光亭伸掌捂住,低聲怒道:「才問你第一個問題,就想騙我?」

那丁總管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連忙搖頭。湯光亭道:「還不承認?」丁總管急忙點頭。湯光亭又道:「你承認騙我?」丁總管又趕緊搖頭,一會兒又急忙點頭。湯光亭失聲笑道:「你一會兒搖頭,一下子又點頭,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啞了嗎?不會用說的。」才發覺自己因為怕他哀叫出聲,正使勁地捂著他的嘴,便將手放鬆了,不過仍是按在他的嘴上。

那丁總管忍痛道:「不敢欺騙湯爺你,你要找的是林姑娘,又不是趙王爺,這林姑娘的死活可不干我的事,我犯不著騙你啊……哎喲,我的媽呀……」最後還是忍不住呻吟起來。

湯光亭聽著覺得有理,便道:「那好,把衣服穿好,帶我去瞧瞧!」那丁總管此時就算不願意也有所不能,只得乖乖穿好衣服,帶著湯光亭往西廂而去。路上碰到幾個巡夜的親兵侍衛,向他招呼道:「丁大總管,這麼晚了出來賞月啊!」見他身邊側著一個生面孔,倒不在意,因為這些人在莊裡出入的江湖人物太多了,一時記不清楚也是有的,只要不到趙光義、高智陽等人的住宿範圍,他們也不太管。丁總管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道:「天氣冷,大家小心著涼。我到地窖里去找一點酒喝。」

一陣嘻哈,一路過關斬將,穿過一處天井,最後終於來到一排房舍前。丁總管指著最末一間,說道:「那間便是林姑娘住的房間了。」湯光亭道:「去敲門。」丁總管面露難色,道:「這大半夜……」湯光亭抓著他脫臼的地方,又道:「去是不去?」丁總管無奈,只道:「去,去,去。」

走到門前,輕輕敲了幾下,低聲道:「林姑娘,林姑娘!」半晌,無人應門,丁總管回頭望著湯光亭,湯光亭將嘴一努,作勢要他再敲。丁總管只得又輕輕敲了幾下,續道:「林姑娘,林姑娘!」

又過了好一會兒,房裡才有女聲應道:「是誰?」湯光亭一聽,果真便是林藍瓶,便在丁總管的肩上一推,丁總管吃痛,趕忙道:「林姑娘,我是丁總管,有一點要緊的事情要當面跟你說,請你開開門好嗎?」林藍瓶顯然頗為不悅,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丁總管道:「可是這件事情,非常要緊……」林藍瓶淡淡地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在門外說了。」丁總管道:「不行啊,你開開門,一下子就好了。」林藍瓶道:「你若不說是什麼事,那就在門外站一夜吧。」

湯光亭覺得十分有趣,手上便稍微使了一下勁,那丁總管急道:「哎喲,姑娘,是……是故人來訪!」

門內沉默半晌,忽然「伊呀」一聲,房門打開,接著寒光一閃,一聲嬌叱道:「什麼故人?胡說八道!」一柄長劍刺了過來,湯光亭看準方位,伸指挾住,叫道:「藍瓶妹妹!」

林藍瓶一怔,說道:「你……你是……湯大哥……」湯光亭點了點頭,抓著丁總管閃身入內,林藍瓶跑到門外四下查看,確定無人之後,回房復將房門關上。

那丁總管道:「湯爺,林姑娘已經找到了,可以讓我走了吧?」湯光亭笑道:「辛苦你了!」伸手一劈,將他擊昏,接著蒙眼塞口,五花大綁,丟到後面去。

那林藍瓶道:「湯大哥,你……你怎麼來了……」想起自己與他在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覺臉上一紅,還好屋內並未點燈,否則臉紅的樣子給他瞧見,羞也羞死了。

湯光亭不察,只道:「我來看看你。」林藍瓶一聽,忽然心中一酸,忍不住哭了起來。湯光亭與她相識多日,卻很少當面看過她哭,關心道:「怎麼啦?早上見你的時候,你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誰欺負你了?」林藍瓶自顧哭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抽泣道:「是你,是你欺負我,是你欺負我啦!」

湯光亭笑道:「我怎麼欺負你了?我們可有兩個月沒見了。」林藍瓶一抬頭,跟著粉拳捶來,湯光亭更不閃避,任由她如雨點般打在胸膛之上,只聽得林藍瓶怒道:「你可好了,自顧逍遙快活,還練成了一身功夫,你知不知道,我跟著你父親,大江南北的到處找你,到處都找不到,我急得要命,你卻跟著梅姑娘……」越想越氣,也越捶越大力,湯光亭吃痛,不自覺內勁暗生護體,林藍瓶「哎喲」一聲,卻是被他體內內力震開,拳力反激到身上,一時氣血翻湧。

那湯光亭急忙往前一扶,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藍瓶淚如雨下,雙拳齊發,打在湯光亭的胸口上砰砰有聲,嚷道:「你敢運勁傷我,我……我……你乾脆……乾脆震死我好了……」湯光亭有了一次教訓,勉力剋制運功念頭,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你打我好了,我絕不還手。」

林藍瓶揮了幾拳,越打是越乏力,直哭道:「你還說你沒欺負我,你現在不就在欺負我。」湯光亭心想:「明明是你在打我,還說是我欺負你。」忽然腰間一緊,卻是被林藍瓶攔腰抱住,身子顫抖,不住啜泣。

湯光亭只遲疑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也伸手將她摟緊,但覺她原本僵硬的身子,一下子柔軟下來,臉蛋挨在自己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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