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九轉易筋

那火藥的威力,湯光亭只是聽人說過,如今親眼瞧見,證實傳言非虛。傾刻間萬小丹與衛正人叫聲停歇,終於一動也不動。想那衛正人生前處心積慮,只為報殺子之仇,與萬小丹不共戴天,可是死後兩人卻燒成了一團焦炭,根本分不出彼此,永遠也分不開了。

眾人想到這裡,都不禁感到無比唏噓惆悵。湯光亭見萬回春悲痛逾恆,忍不住說道:「人死不能復生,萬掌門還請節哀。」在他想來,自己只與萬小丹有過恩怨,如今萬小丹一死,什麼也都隨之散去了。

那萬回春淚流滿面,大叫一聲,忽然伸手緊緊扣住湯光亭手上門脈,用力一拉,喝道:「走!」眾人大吃一驚,心想這萬回春莫要瘋了,只聽得湯光亭使勁掙扎,大叫道:「走去哪裡?我……我不是你兒子啊!」萬回春「呸」地一聲,吐了一口唾沫,道:「憑你也配當我兒子!」

湯廣成這時只有一個念頭:「萬回春瘋了。」連忙跨步上前,勁運雙掌,蓄勢待發,說道:「萬先生,有話好好說……」萬回春喝道:「退下去!退下去!要不然我捏死這個臭小子!」左掌一伸,直接掐住湯光亭的後頸,手上使勁,湯光亭痛得哇哇大叫。

湯廣成忙道:「好好好,我退下去,我退下去了!」眼睛直盯著萬回春,緩緩往後退去,不敢稍懈精神。

萬回春目露凶光,恨恨地道:「你們這些人,今天聚集到這裡來,為的就是要來逼我的兒子,現在他死了,我要你們通通替他償命。」說罷,哈哈狂笑不絕。

那駱春泥好不容易,孤立無援地替他師哥撲滅了身上的火苗,接下來的希望,無非便是想請這位江湖成名的,著手成春的萬回春,救他師哥一救,更何況她師哥之所以殃及魚池,亦全因為了救萬小丹而起,如今見萬回春發狂,有如一桶冷水從頭淋下。

她站起身來大喊:「萬掌門!萬掌門!」但是萬回春兀自狂笑不止,根本充耳不聞,駱春泥越叫越慌,不由得哭了起來。

卻聽那萬回春笑聲忽歇,拉住湯光亭的後領,反身便往身後的小屋跑。湯光亭見狀急忙大叫:「千萬不要跟進來,這屋子裡有毒。」萬回春忍不住「咦」的一聲,伸腳踢開屋門,閃身進到屋內。

那萬回春一進到屋子裡,立刻反手點了湯光亭身上幾處穴道,以將他定在原地,最後補上啞穴,道:「臭小子知道的倒不少。」但他沒多做理會,一轉頭,立刻在這小屋內快速地東翻西找起來。

湯光亭但見他唏哩嘩啦地拉開牆邊葯櫃所有的抽斗,撿好東西後,也不推回去,其他的像是擺在地上的木箱、嵌在壁面的暗格,萬回春不是硬拉扯開,就是發掌劈壞,沒有半分愛惜的意思,那些缸瓮瓶罐,也一概打破。萬回春只是不斷地將搜到的東西揣進懷裡,樣子古怪又滑稽,有一點像是正在闖人家空門的小偷,或是一個正在收拾家當,準備遠走高飛的敗家子。

這裡是千葯門的地方,萬回春貴為掌門,自然不會是闖空門的,而若要說他是敗家子,剛剛才掛點的萬小丹,可比他適合千百倍。

湯光亭自從下得鑄劍山以來,迭遇兇險,好幾次都從閻王爺面前經過,對於生死的念頭,實已不像當初那般在意,尤其這幾天來,每當體內劇毒發作,都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若不是存著對梅映雪的一絲希望,他倒沒什麼興趣再活下去。所以面對彷徨未知的未來,這麼胡思亂想著,有助於放鬆自己的心情。

眼見那萬回春收拾完畢,伸手又來抓他。湯光亭張開嘴巴,想說:「你究竟要帶我上哪裡去啊?」卻忘了自己已被點了啞穴,後頸一緊,又給他如同提小雞一般拎了起來。

萬回春道:「準備好了嗎?」左手向上一抬,將一個瓦缸往上扔去。喀啦一聲,瓦缸將屋頂撞出一個大洞,瓦礫破片與屋椽斷木齊飛,余勢不衰。屋頂上有人低聲道:「在這裡了……」

萬回春嘴角含笑,雙足一點,拉著湯光亭便從屋頂上的大洞竄出,跟著袖袍一拂,袖中跌出一堆事物,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在半空中伸縮蠕動,彷彿活物。那屋頂上分著三個角落,站著三人,見屋頂破洞中人影竄出,一人道:「看清楚了,別發暗器……哎喲,這是什麼?是蜈蚣!」其餘兩人亦同時失聲尖叫。萬回春更不停步,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流轉,一面衝到屋檐邊,一個蹬步飛身,身子如箭離弦,伸手便攀住了一枝,長在屋旁山璧上大樹所垂下來的枝幹。

那萬回春既有借力之處,在樹上攀爬跳躍,更勝猿猴,三兩下便躍上了樹頭。湯光亭只覺得身子不斷向上騰起,身旁人聲漸遠,想那萬回春住在這谷中不知幾年,這會兒盡挑隱蔽之處走,父親只怕是追趕不到了。又想,剛剛不知是誰躲在屋頂上?匆促間沒瞧清楚,不知受傷了沒有?可千萬不要有林藍瓶才好。

一想到林藍瓶,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她剛才突發嬌嗔的模樣,不覺想道:「不知我又是哪裡得罪她了?她這麼愛生氣,如今她兄妹重逢,正好還給他哥哥去管一管。不過只怕她哥哥也不是她的對手。」

一路胡思亂想,但見兩旁樹木不住往後倒退,時而竄高,時而伏低,有時在樹與樹間凌空跳躍,有時卻在岩石樹根間迂迴穿梭。湯光亭心想:「這萬回春的武功雖然比不上莫前輩,但也算是很高的了,不知萬小丹為何老是看不起自家的武功,就非得要什麼秘笈不可。」

正自嗟嘆之際,忽聽得萬回春道:「到了!」

湯光亭定睛一瞧,卻見自己身處在山巔處的一個岩石平台上,三面懸空,往下是深不可測的絕嶺峭壁,一面斜坡,向上緩緩隆起,萬回春往那兒一站,如淵停岳峙,湯光亭頓時變成一隻便逼入絕境的羔羊。

湯光亭就是再遲鈍,再樂觀,也隱隱覺得事情不妙,便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你想幹什麼?」這才發覺自己已能說話。

萬回春微感奇怪,記得自己分明點了他的啞穴,無人替他解穴,他又如何能夠開口?但是萬回春一聽到他說話,心中立刻充滿了莫名的憎惡,迫不急待地道:「你上一次到千葯門,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又跟我那姓梅的徒兒搞什麼鬼?說,你一定有事隱瞞,老老實實地招出來,免得零零碎碎的多受些苦頭。」湯光亭見他目露凶光,這才感到害怕,說道:「萬掌門,你……你冷靜一下……」說話不自覺顫抖起來。

那萬回春鑒貌辨色,心道:「這小子來歷不明,不學無術,是江湖上的一個無名小卒,與映雪再怎麼說,是一點邊也沾不上,映雪為了他要脫出師門,其中必有緣故。」又想:「那天我為他把脈,他脈象十分怪異,是了,映雪說他身子不舒服,這麼說,她是在我之前就知道了這件事。」萬回春心裡仍是將梅映雪當成徒弟,畢竟她是所有的徒弟中,資質最高,個性也是最穩重的一個,更何況自己的兒子平日素行不良,表現不佳,實在不願意看到因為這個不肖子,而失去一個好徒弟。

但是再怎麼說,兒子終竟是兒子,萬小丹一死,萬回春腦海中的回憶,禁不住出現的,都是萬小丹往日種種的好處。俗語說:「漏網之魚肥美,早夭之子乖巧。」偏偏殺害他兒子的衛正人也同時同歸於盡,萬回春滿腔悲憤無處發泄,於是這喪子之痛,只好全部移轉到湯光亭身上。

他狠狠地瞪著湯光亭,眼睛幾欲噴出火來。湯光亭續道:「萬掌門,萬師兄死得凄慘,很是令人難過。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可不是我害死他的,我也沒那個本事。你要是尋錯了人報仇,那萬師兄可是會死不瞑目的。」他不知道他一再提及萬小丹的名字,正好犯了萬回春的大忌。見萬回春一步一步地逼近,身子便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後退。

湯光亭一邊瞧著後面的懸崖峭壁,一邊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趕緊嚷道:「你別再過來了,你再過來,我只好跳下去了!」心想,這懸崖深不見底,萬一真的掉下去,那簡直是九死一生,不,是十死無生,摔成一團肉泥,正好給山裡的野獸當點心,連個屍骨也找不到。

他越想越怕,見萬回春毫無放鬆之意,連聲道:「好了,好了,我求求你,別再過來了!萬一一不小心弄假成真,你再想問我什麼話,只好到閻羅王那裡去了。」幾乎已經是求饒了。

萬回春道:「好,那我問你,你可得老老實實的回答,要是有半句虛言,我立刻推你下去。我兒子生前有很多話來不及問你,他如果知道我找了你去陪他,相信他在地下有知,也會感謝我這個父親。」

湯光亭趕忙道:「不必了,不必了,萬師兄問了我之後,明白了一切前因後果,就會知道他錯怪了我,多半還要再託夢給你,這可挺麻煩的,有話你直接問我就好了。」萬回春道:「這可是你說的。」湯光亭道:「可不可以請萬掌門往後退一點,我快沒地方站了,萬一一個不小心,一句話講到一半就摔下去,那可太掃興了。」

萬回春見目的已經達到,往後退了一步,讓湯光亭得以稍作喘息。一會兒,說道:「那你說說看,你之前是為了什麼到千葯門來?又是怎麼和我那姓梅的徒兒熟識?」

湯光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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