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人算天算

那衛正人把眾人唬得一楞一楞的,便順理成章地,儼然以帶頭大哥自居。只見他轉過身去,與那黃衫女子道:「還沒請教這位師姊貴姓?」那黃衫女子道:「小女子姓方。」衛正人道:「原來是方師姊。」黃衫女子道:「不敢。」衛正人道:「適才方師姊已然聽到我們這群人的情況了吧?」黃衫女子道:「聽是聽到了,不過實在……實在古怪得很……」

衛正人道:「我們是當事人,內心的疑惑的恐懼,只怕百倍於方師姊。」黃衫女子道:「那是。」衛正人接著道:「不過剛才方師姊也說了,此時此間,這千葯門裡的一切,都由方師姊做主,是不是?」那黃衫女子臉上一紅,又出現了剛才忸怩的神情,道:「不過我實在這個……是,是,沒錯……」

眾人聽她回答得怪裡怪氣,簡直是一頭霧水,什麼「不過」,又接著「沒錯」,但是衛正人不管那麼多,只說道:「既然如此,那隻好著落在方師姊身上,為大家解決。」那黃衫女子支吾道:「只要大家肯待在這個地方,不要硬闖進去,一切都有得商量。」

那衛正人抬頭一看,黃衫女子就擋在「不葯亭」之前。按千葯門的規矩,求醫者必須越過不葯亭,才算進入千葯門裡,也才算是千葯門的病人。所以黃衫女子此舉,似乎別有用心。

黃衫女子瞧他的神色有異,便道:「衛教頭不必多疑。屋內狹小,穿廊樓閣九曲十拐,你們這麼多人進去,一來不能到處走動,彼此挨著不舒服,也不好休息,二來要是有人粗手粗腳弄壞了東西,不知要何人擔待。」衛正人微微一笑,算是同意她的看法。

早有千葯門裡的男弟子,在不葯亭面前一旁的土坡上,搭起了草棚。板凳長椅數目不夠,倒有一半的人席地而坐。其餘的女弟子也沒閑著,燒開了一鍋茶水,一壺一壺地往棚子里送。

稍事休憩。衛正人復道:「便請眾位英雄輪流上來,將各自的遭遇問題,請教這位方師姊。」朱虎道:「讓我先來!」閃身穿出人群,來到黃衫女子面前。黃衫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道:「不知有何見教?」

朱虎道:「我鐵馬幫江副幫主,四天前與朋友在酒樓喝酒,莫名其妙遭到歹人暗算,全身發青,四肢僵直,至今昏迷不醒,口中囈語不斷。那下手之人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此人身中蠍尾針劇毒,七日斃命,天下惟千葯門可解』等字句。不但這樣,為怕我們不認得路,字條上還特地畫了地圖。我鐵馬幫地處陝北,日夜兼程,馬不停蹄,三日當可到達,但若是馱了江副幫主,路上只怕有什麼閃失,所以幫主派了我們三個來此求葯。還望方師姊高抬貴手,救我們副幫主一救。」

那黃衫女子略一沉吟,口中說道:「原來你們是來求醫的……」朱虎道:「今日之前,我們實在不知竟有這麼多人跟我們有一樣遭遇。」身手入懷,掏出一張紙箋,續道:「那字條在此。」黃衫女子見紙張滿是摺痕,顯然數經人手,而且字跡工整,不像是臨時編造出來的。

一個老僕搬來桌椅,讓黃衫女子在不葯亭中就坐,就好像江湖郎中擺攤給人看病一樣。那黃衫女子低頭沉思半晌,忽然抬頭說道:「我有一事不明。」朱虎一楞,道:「什麼?」

黃衫女子道:「依你說,貴幫的副幫主是與朋友喝酒時遇到攻擊,那他的朋友呢?也中毒了嗎?」朱虎遲疑了一下,說道:「沒聽他提起……」黃衫女子又問道:「江副幫主除了中毒之外,可受了其他內傷?」朱虎道道:「就只中了毒……這要緊嗎?」

黃衫女子道:「這『蠍尾針』是源自回疆的一種暗器,數十年前傳到中原武林時,雖然經過了改良,但是髮針的手法卻是大同小異。它顧名思義,發暗器者如同蠍子一般,是面對受害者的,也就是說貴幫江副幫主不是背後遭人暗算,而是面對面交手不敵受傷。我聽江湖傳說,江副幫主慣用的兵器是藤盾與彎刀,在馬隊當中攻擊敵手相當好用,防守也相當嚴密,在武林中算是一把好手。」

頓了一頓,又道:「這人與江副幫主正面交鋒,而他的武功若傷不了江副幫主,那麼實在不可能正大光明地以蠍尾針突破更為嚴密的防守,所以依我看來,這中了蠍尾針毒的,應該是貴幫的王幫主吧?」

朱虎大吃一驚,不知怎麼介面,一旁孫均少見世面,更是驚呼出聲。眾人見這二人神態,已知黃衫女子所言不虛。有人更想:「這鐵馬幫幫主王傳家是出了明的死要面子,這回中了蠍尾針命在旦夕,竟然還是派了三個弟子出來掩人耳目。」那郭典見眾人臉上反應,知道此事再也隱瞞不住。便道:「方師姊神通廣大,令人佩服,這是原不該欺瞞,只是家師交代如此,還望海涵。」

黃衫女子道:「非是我要說穿此事。只是千葯門問診用藥,除了切對癥狀之外,這天候節令、寒暑濕燥還有病人的高矮胖瘦、男女年齡,也都會影響到葯中君臣搭配。三位師兄遠道辛勞,若是藥方下得不夠準確,一來一往之間,王幫主的性命縱能保住,武功也難復舊觀。」

郭典道:「方師姊說得是。和著也是老天保佑,叫師姊瞧出端倪,否則我們師兄弟三個,幾乎誤了大事。」黃衫女子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要瞧出此事並不難,這中毒的既然很可能不是貴幫副幫主,還能勞動三位大弟子一起出動的,貴幫也剩沒幾人了。恰好貴幫王幫主使的是一對鑌鐵短槍,武功雖較副幫主為高,但防守上就頗為不及了。而你們的大師兄是王幫主的兒子,這回之所以沒來,是因為他要防著幾個二娘生的兒子趁機謀奪家產。而如果中毒是你們的大師兄,這回趕到這裡的,便應該是他那心急如焚的老子了!」

話沒說完,眾人早已交頭接耳,發出陣陣驚嘆。朱虎與郭典等人,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拜道:「還請方師姊救我們師父一救。」自有老僕在一旁磨好了墨,伺候紙筆。那黃衫女子毫不思索,三兩下工夫援筆寫就,將藥方遞給朱虎。那朱虎有點不太相信這事情竟然這麼容易解決,一時看著紙上未乾的墨漬發楞。

黃衫女子道:「朱兄自可回到陝北,另找藥鋪抓藥。不過要是不嫌棄的話,在我們千葯門裡,不論是蟲蛇礦獸,還是四時本草,凡天生自有,一應俱全。朱兄大可不必捨近求遠。」怕他猶豫不能決,又補上一句:「我開的藥引子,一般藥鋪並不常見,還是讓我們幫你抓好較為穩當。」

郭典聽了再無猶豫,忙道:「有勞了!」一名童子從黃衫女子身後走出來,接過朱虎的藥方子,領著朱虎而去。孫均道:「郭師兄,我們這也走了嗎?」郭典看了衛正人一眼,低聲道:「既然沒事,那還不走。」當下頭也不回地去了。

眾人見鐵馬幫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難題,人人內心都受到了鼓舞,個個躍躍欲試。更何況眼前這位「方師姊」見識卓越,醫術只怕也早已盡得萬回春真傳。一時之間,人人爭先恐後,搶到不葯亭前,七嘴八舌地向這位方師姊講述他們的遭遇,端得是比手畫腳仍不足以形容,口沫橫飛尚說不到萬一。黃衫女子瞧得眼花撩亂,不知聽誰的好。

衛正人見場面混亂,自己方才既攬了這領頭的角色,便不得不出面整飭秩序。高聲說道:「大家別著急,這千葯門是什麼地方,方姑娘既然已經答允了大家,就一定說到做到。大家擠成一塊,方姑娘誰也救不了。」話雖說得有理,但要理出個先來後到的順序談何容易?衛正人可管不了那麼多,循著自己的意思,讓遠道而來的占第一個位置,其餘類推。眾人中縱有不服者,礙著大多數人都同意這樣的做法,倒也不敢在千葯門裡鬧事。

如此一個一個挨將過去,各將各的遭遇難題一一說給黃衫女子聽。其中有人便是直接的受害者,這類的人大都受到內傷,或是被人以奇怪的手法截斷經脈,或是掌力侵入五臟六腑,難以拔除。黃衫女子便吩咐留置靜養,以便調理。而其餘代人求葯者,被害人則大都是中毒,什麼淬毒暗器,什麼毒蟲蛇蠱,少則一樣,多則同時身中數種。而不論是哪一種受害人,當場都一概收到紙箋,上頭不但註明所受傷毒為何種傷毒,除強調危險性外,奇怪的是,還特別指點到千葯門來找梅映雪。

所以眾人雖得了解救,但這謎倒底還是一個謎。那黃衫女子彷彿心有旁騖,這診治的速度便逐漸慢了下來。不久眼見日頭斜倚西山,卻還有一二十人待在草棚里等候。不料此時黃衫女子站起身來,說道:「各位英雄,小女子體力不濟,今日到此為止。明日申時,定再備案候教。」毛延祚一驚,指著湯光亭大聲道:「慢著,這裡還有一個病人,非常重要,你……」他一心只念著湯光亭身上的奇怪徵狀,自己所為何來,反而忘得一乾二淨。但他言猶未了,黃衫女子打斷他的話,道:「每一未來求醫的病人,對我來說,都很重要。」說罷,領著老僕,在眾目睽睽之下,逕自去了。

眾人促不及防,雖然一片愕然,卻也無人敢前去追問。一名千葯門弟子走近眾人,深深一揖,說道:「委屈各位爺台,今晚就在這草棚里將就著休息。還有,待會兒就會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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