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 三葉草-215

審訊

3個月之後,他們的案件開庭審理了。

在楓丹白露法院的重罪法庭中擠滿了人。所有那些在被告風光無限時不在場的人都來旁觀他們走向死亡。這次,國家電視台也難得親臨現場。6家主要的電視台都到了。它們沒有看到革命的成功,卻列席了對他們的審判。對於觀眾來說,失敗總比勝利更有趣、更上鏡。

終於「螞蟻革命」的主犯們和森林金字塔的瘋狂學者們被帶了上來。他們中有前科研部長、一個漂亮的歐亞混血兒和一個病懨懨的老頭,這倒讓審判憑添一分别致。

文字記者、攝像記者、攝影記者相互推搡擁擠著。旁聽席已然爆滿,但在法院門口還是擠滿了人。

「女士們,先生們,請起立。」庭丁高聲說道。

庭長在兩位陪審官的陪同下走進了法庭,後面跟著的是檢察官。而書記員和9位陪審團成員早已就坐。那9位陪審團成員分別是雜貨鋪老闆、退休的郵遞員、寵物梳洗工,沒有病人上門的外科醫生、地鐵女司機、廣告單分發員、病休在家的小學老師、會計和紡織工人。9個人模樣脾性迥然相異。

庭丁結結巴巴地說道:「『螞蟻革命』暴亂集團及『森林金字塔』陰謀分子一案現在開庭。」

庭長端坐在他的寶座中,心裡清楚這件案子很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他滿頭銀髮,腮下蓄著修剪整齊的花白鬍須,鼻樑上架著一副半圓形眼鏡,顯示一副好像對什麼事都不太關心的樣子,眉宇間讓人隱然領略到法律的莊嚴肅穆。

那兩位陪審官也年屆高齡,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彷彿今天是來玩上兩局貝洛特紙牌消遣消遣似的。3位審判官面前是一張榆木長桌,桌上擺著一尊「前進的正義女神」雕像。塑的是一位年輕女郎,身披袒胸露背的長袍,眼睛上蒙著布帶,手中提著一架天平。

書記員站了起來,命令帶上被告。在4名法警的看押下,被告們魚貫走入法庭。他們一共有28個人,分別是「螞蟻革命」的7名主犯、「百科全書第1卷人物17人以及第2卷人物4人。

庭長詢問被告的辯護律師在哪裡。書記員回答說被告之一、朱麗·潘松想要擔任全體被告的辯護律師。其他被告都同意了。 「誰是朱麗·潘松?」

一位亮灰眼睛的年輕姑娘舉起了手。

庭長請她站到辯護席上,兩名法警立刻跟在了她的身後,以防她逃跑。

那些警察看上去一個個都笑容可掬、平易近人得很。朱麗心中暗想:「實際上在追捕犯人的過程中,警察一個個都兇惡無比,那是因為他們害怕不能完成任務。但是一旦獵物到手之後,他們又變得很可愛了。」

朱麗看到她媽媽坐在旁聽席的第三排,便朝她微微頜首示意。以前她螞媽就要求她學習法律,將來可以成為律師。現在她自己心裡也在為能成為一名沒有文憑的律師而高興,

庭長那柄象牙槌拍到了榆木桌面上。

「現在開庭。書記員,請宣讀起訴書。」

書記員向大家簡單概述了過去發生的事情,音樂會最後演變成一場騷亂,與警察對抗,佔領楓丹白露高中,造成嚴重的經濟損失,導致多人受傷。主犯逃逸,森林中的圍捕,躲在金字塔中,最後有3名負責追捕的警官喪生。

阿爾蒂爾被頭一個帶到被告席上。

「你就是阿爾蒂爾·拉米爾,現年62歲,商人,家住楓丹白露市風凰大街?」

「是的。」

「請回答我『是的,法官大人』。」

「是的,法官大人。」

「拉米爾先生,你被控於今年3月12日謀殺了加斯東·潘松,兇器是一隻蒼蠅形狀的微型機器人殺手。這個遙控的機器殺手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導彈,屬於第五級危險武器。對這指控你有什麼要說的?」

阿爾蒂爾抬起一隻手抹著微濕的額頭,一直保持站立姿勢讓這位年老的病人感到十分疲勞。

「沒有,對他的死我感到很遺憾。我原來只想讓他睡上一會。我並不知道他對麻醉劑有過敏反應。」

「那在你看來,用機器蒼蠅攻擊別人是件很普通的事啰?」」檢察官挖苦著說。

「那是遙控飛行螞蟻,「阿爾蒂爾糾正道,「是遙控爬行螞蟻的改進型。請您相信,我的朋友們和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工作,不被什麼好奇者打擾。我們之所以建造那座金字塔,是因為我想和螞蟻交談,並且在人類和螞蟻這兩大文明之間建立合作關係。」

庭長翻了翻卷宗。

「啊,是的!未經允許擅自在國家自然保護區內修建違法建築。」

他又翻閱起來。

「材料顯示這種安靜的生活對你來說是如此珍貴,以致於你又一次實施犯罪行為,派你的『飛行螞蟻』攻擊一位負責公共秩序的官員、警察局長馬克西米里安·里納爾。」

阿爾蒂爾承認了。

「他,他想要摧毀金字塔。這完全是正當防衛。」

「你倒是有充足的理由用小飛行機器人去殺害別人。」檢察官說道。

這時阿爾蒂爾一個勁地咳嗽起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兩名法警把他攙回被告隔離間。他到那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朋友們焦急地圍在了他的身旁。雅克·梅里埃斯站起身來,要求緊急醫療救護。值班醫生診斷之後宣布被告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不能讓他過度疲勞了。

「帶下一個被告:大衛·薩多爾。」

大衛沒拄拐杖,走到了法官面前。背對者旁聽席。

「大衛·薩多爾,18歲,高中生。你被控領導策划了這場『螞蟻革命』。有照片顯示你正在指揮示威遊行隊伍。倒是挺威風的,就像一個將軍在指揮他的部隊。你以為你是托洛茨基①,正在指揮紅軍?」

【① 托洛茨基(1879~1940),俄國猶太人革命家,十月革命的主要領導人。】

還沒等大衛回答,庭長又說道:「你想建立一支螞蟻部隊是不是?另外,請向陪審團解釋為什麼你們的革命要模仿那些昆蟲?」

「我最初對昆蟲產生興趣是在我們把一隻蟋蟀吸收進我們樂隊之後。那隻蟋蟀的確是一位很棒的音樂家。」

從旁聽席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笑聲:法官要求大家保持安靜。但大衛並沒有因此而分心。

「蟋蟀的交流是在個體之間進行的。然後我發現螞蟻的交流是多方位的。在蟻穴中,每一個體的情感都與集體息息相關的。它們絕對是團結一心的。人類社會數千年來想要做到的,螞蟻社會早在人類出現在地球上之前就已經做到了。」

「你是想讓我們頭上也長出觸角?」檢察官嘲諷地問道。

這下,法庭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大衛不得不等到人們重新安靜下來再回答:

「我認為如果我們擁有一種與螞蟻同樣有效的交流方式,那就再也不會有那麼多歧視、誤解、歪曲和謊言了。螞蟻不會撒謊,因為它們甚至無法想出撒謊會有什麼好處。對螞蟻而言,交流就是把信息告訴其他螞蟻。」

在旁聽席上,人們小聲議論起來,法官敲著他的象牙槌。

「帶下一個被告:朱麗·潘松。你被控作為『螞蟻革命』的主要策劃者之一。這場騷亂不僅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而且還導致多人受重傷,其中包括納西斯·阿爾波。」

「納西斯現在怎麼樣了?」朱麗急切地問道。

「提出問題的不應該是你。出於禮貌和法庭規則,你在和我說話時必須稱為『法官大人』。剛才我已經對你的同謀犯之一提到過這一點,小姐。我看你對司法程序一無所知。如果你不能為你和你的朋友進行辯護的話,這一切將交由一名專業律師來完成。」

「請原涼,法官大人。」

庭長就像一個愛發牢騷的老爹那樣讓自己的情緒稍許平靜一下。

「好吧,我來回答你的問題。納西斯·阿爾波先生目前的病情十分穩定。正是因為你們,他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始終都堅持進行一場非暴力的革命。在我看來,『螞蟻革命』就是許多慎審而細緻的行動相積累,這些行動作用在一起便可移山倒海。」

她轉身朝她母親望去,希望她的話至少能夠說服她。在旁聽席上,朱麗還看到歷史老師正在點頭表示贊同。他並不是唯一到庭旁聽的老師。數學老師、經濟學老師、體育老師甚至連生物老師也都來了。唯獨哲學老師和德語老師沒有來。

「但為什麼要以螞蟻作為標誌呢?」庭長又問。

朱麗注意到採訪席上有許多記者。這一次她的話可能會被許多人所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可得好好三思而後言。

「在螞蟻社會中,所有成員都是在讓大家生活得到改善這一共同意志的支配上行動的。」

「呵,極具想像力的想法,但是不切實際!」檢察官打斷了朱麗的話頭,「蟻穴的確運轉良好,但那就像是一台計算機或是洗衣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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