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知青歌曲」的泛濫 「世上人,譏笑我,精神病患者」——知青悲歌

上山下鄉後的兩年,在農村嚴酷的現實面前,知青中間普遍出現幻滅感。他們已墜入社會生活的底層,生活難以自立,回城市被人鄙視,成為非農、非工、非兵、非學、非商的一群漂泊者。在《四季歌》中,知青唱出了這種「流浪人的」悲哀。

秋季流浪的人歸來,樹葉它落滿地,

秋風吹來陣陣涼,世事記心上。

走在大街無人理,我內心多孤寂。

我的小妹呀!

冬季流浪的人歸來,雪花它把地蓋,

你我鴛鴦兩相離,相隔千萬里。

不是我呀沒良心,不是我不愛你,

我的小妹呀!——

《四季歌》

在上山下鄉之前和之初,對「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改天換地的雄心很快煙滅。美麗的異地風光,也失去了原有的魅力。這是一種幻滅,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牛車啊馬車啊板板車,

King ling kuang lang朝前走,

這就是美麗的西雙版納,

遠看啊綠水啊青山,

近看是牛屎成堆,

這就是美麗的西雙版納——

《這就是美麗的西雙版納》

昨天夜晚間,媽媽走到我身邊,

她輕輕撫摸著孩兒的瘦臉,

淚水就掛滿腮邊。

「昔日孩兒多健壯,

「如今瘦得多可憐。」

我忙睜眼四下張望,

醒來卻是在夢間。

度一日如度一年,

望不盡的黃草灘。

……——

《地角天邊》

知青們悲憤地唱出:「世上人,譏笑我,精神病患者;我有青春被埋沒,有誰同情我。」(《精神病患者》)在殘酷境遇逼迫之下,以往被壓抑的懷疑、失望、傷感和委曲,最終轉化成了怨憤、詛咒,爆發出來,這其中濃縮了廣大知青的血淚。這是真正的民謠,絕非文人墨客、無病呻吟者所能模擬。

……

二唱我老師,

老師是屁眼養喲,

天天上門來動員喲,

騙我去邊疆羅喲。

哎嗨唷,哄我去邊疆羅喲。

三唱我的同學,

同學是不落交喲,(「落交」四川方言即講交情之意)

明知邊疆憑格苦喲,(「憑格」即「這麼」之意。)

來信還說好喲羅。

哎嗨唷,來信還說好羅喲。

……

六唱我的朋友,

朋友是不好耍喲,(耍朋友,即談戀愛。)

長江水啊倒起流,

朋友又耍脫羅喲,(耍脫,即失戀。)

哎嗨唷,

朋友又耍脫羅喲。

七唱我的床喲,

床上是空蕩蕩,

只見枕頭不見郎,

想想哭一場羅喲。

哎嗨唷,

想想哭一場羅喲。

八唱我的命運,

命運是憑格苦喲,

找根麻繩來上吊喲,

早死早投生喲。

哎嗨喲,

早死早投生羅喲——

《姑娘八唱》

知青上山下鄉的艱難歲月,浸透了青春血淚。這些知青悲歌,是在這段日月中,用真誠的心靈譜寫的。它的感人之處就在於不偽飾,敢哭、敢罵、敢愛、敢恨。這種真歌哭、真性情,在扭曲人性的「文革」時代是極其寶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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