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烽火

廣闊的草原上,努爾哈赤一馬當先的向前飛奔。

他的跨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身上只著尋常獵裝,腰上佩著雙刀和箭袋,臂上架著鷹,背上是一張長弓,人與馬合而為一的賓士得如一陣大風;他的身後跟著數十騎貼侍衛,形成一個小隊的追隨著他前進。

不遠處還有幾個小隊,分別由他的弟弟們和五虎將率領,由不同的方向一起向同一個目標賓士……

這一次,他親自率隊,做的是狩獵的競賽——他和其他的九個人約定,每人各自挑選一隊人馬,從不同的方向一起往山林中出動,以一天的時間為限,比賽各隊的收穫,誰獵獲的野獸多,誰就是這次競賽的勝利者;他並準備好了勝利者的獎品,是一襲全新的甲衣。

「一副甲,雖是人人都有的東西,但是,既是獎品,便是榮譽的象徵,便是無價之寶。」

而以甲衣為獎品卻是另有含意——十一年前,他以十三副甲起兵,而一手締建起建州的基業來,本身就代表著非比尋常的意義;是戰鬥,是自強不息——這一次的狩獵競賽雖然只是個休閑活動,但是,設計這樣的活動卻隱隱的寓含著他另外一層的用意。

「我要大家時時不忘當初十三副甲起兵的艱困,也時時的不忘這十一年來的胼手胝足,不忘戰鬥,不忘此後還有更長的路要走,更多的事要做——」

這個話,他同時也在期勉著自己,建州的基業已經穩固,但是,未來的發展還需要投注更大的心力,他必須率領著建州的每一個子民全力以赴。

而對於這一年來的發展,他倒是非常的滿意——這一年建州大豐收,倉庫里堆滿了糧食,采來的人蔘、貂皮都賣了好價錢,換得了許多鐵砂,可以打造武器;牲畜們也被飼養得非常興旺,尤其是自與蒙古通好之後,他出重金請來了蒙古的養馬師,買來了好多蒙古的種馬,培育了一批上好的戰馬,再施以嚴格的訓練,對於建州的戰鬥力有著莫大的助益;至於人口,更是擴充得迅速,四方自來投附的人每天都有好幾起,現在,建州境內最常見的一種情況就是到處都在築屋,以供新加入的百姓居住——這一切,在在都代表著建州的遠景是美好的。

他的心情當然更好,對於未來的規劃也就做得更完整了——他的心裡早有一幅藍圖,未來的建州將是一個大國,大得與明朝一樣——當然,處在這個「未來」還有來到的當兒,他也沒有忽略了派人打聽明朝的情況,尤其是和遼東有關的消息。

由於內閣大學士換了人,明朝的部分官員也有了人事上的異動;在遼東,巡撫和總兵都換了人,巡撫改由李化龍出任,總兵則更換成董一元。

這個消息是不能不特別留意的——董一元是名將,比起前兩任的遼東總兵楊紹勛、尤繼先來,能力超出了很多;他蒐集到了一些董一元的資料,早在萬曆十一年的時候,董一元就已任職昌平總兵官,不久遷宣府,再遷薊州;前兩年任延綏總兵官,哱拜亂起的時候,套中諸部暗中襄助唱拜的很多;董一元帶兵討平了一些,立下不少功勞,因而進署部督同知,入為中府僉事。

「明朝調他來遼東,當然是寄望他有一番作為的——大約,主要的還是為了對付泰寧部!」

泰寧部的情況他知道得很不少,打從速把亥死在李成手裡之後,他的兒子把兔兒就沒有一天不想報父仇的,幾年下來,把兔兒在他的叔父炒花和姑婿花大的協助下,勢力越發強大,跟土蠻的兒子卜言台周的關係也弄得更好,兩部便東西相倚,互相援引,不時的犯邊,弄些好處;楊紹勛和尤繼先這兩任遼東總兵都對付不了,朝廷當然只好「走馬換帥」了。

而因為兀良哈三衛和土蠻所統的遼河上游既緊鄰遼東,也接近建州,無論發生什麼樣的情勢變化都會影響到建州,他當然必須密切的注意著;同時,他也花了極多的時間和心力注意明朝對日本、朝鮮的態度,因為,這也同樣會直接影響到建州……

消息很準確的傳來,內閣大學士雖然易人,但兵部尚書卻仍由石星擔任,對日本、朝鮮的態度也就維持了前議,那就是繼續執行與日本談和的決策,所派遣的使臣不日就可以敲定……

對於這個消息,他的態度就和聽到「董一元」這三個字時大不相同了——雖然他對這兩地的情勢所抱持的態度都是「小心觀望」,但是私心中對「談和」這件事卻是大不以為然的:「派了李如松去,已經失著了;再戰敗主和,實在掃盡威風!」

但是,他卻覺得明朝主和,對遼東,乃至女真各部來說是有利的,畢竟,上次日軍越界到了野人女真之地,對於整個遼東的威脅都極大,如今,兩方談和,遼東就多了一份安全的保障。

而這件事也同時帶給他一份新的感觸:「必要使建州強大到任何一方都侵犯不了才好,否則,即或是其他兩方開戰,仍然會威脅到建州的安全!」

因此,他越發的堅定了「自立自強」的信念,唯有自己強盛起來才不用懼怕外力,唯有把建州的實力擴展到超強——他更加倍的努力著——即使連休閑活動也設計成鍛鏈意志、體魄,磨練戰技的形式。

但是,儘管他再怎麼樣的費心打聽消息、思考,以了解明朝的狀況,而文明的程度既有一段距離,明朝有些內部的問題就遠非他所能體會到的了。

第一個,就在他對明朝要與日本談和的決策感到不以為然的時刻,一件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事已經在明朝的國內發生了,那就是向百姓增收賦稅。

才短短的幾年間,明朝為了平定寧夏的哱拜之亂和支援朝鮮的伉倭戰役,支出了過多的軍費,本已困難的財政更加困難,除了向全國的百姓增稅以外別無任何的辦法,於是,百姓的負擔又增加了一分。

其次,明朝的版圖之大,大到了他無法具體確知,無法憑空想像的地步,內政的複雜、問題的叢出比起建州來無異九牛與一毛——就在他打聽到了明朝派到遼東來的總兵官人選的同時,一個和遼東相隔有萬里之遠,他從來也不曾聽說過的「四川播州」的地方也發生了事端,迫使朝廷又不得不派遣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去平亂,百姓也就不得不被迫承擔這一筆數字龐大的軍費。

四川的播州其實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日子都不太安寧了——這個地方廣達千里,介於川湖貴竹間 ,住民大都是土著,也設了「土司」的職官,稱謂是「播州宣慰司」 ;嘉靖年間,宣慰司使楊相龍愛庶子楊煦,想把嫡妻和嫡子楊烈趕走,激怒了這母子兩人,索性先發制人,帶兵把楊相逐走,楊相出走後客死水西;楊烈去向水西要父屍,答應了宣慰使安萬銓拿幾塊土地交換,可是等到要回了楊相的屍體安葬之後,卻不肯給地了,於是和水西發生糾紛,後來又殺了長官王黻,問題鬧得更大,雙方互相殺伐,將近十年還沒完沒了。

到了隆慶五年,楊烈死了;萬曆元年,他的兒子楊應龍得到敕書襲職;楊應龍生而雄猜,殘忍好殺;剛襲職的時候還表現得對朝廷忠心耿耿的樣子,幾次從征都有斬獲,還選了上好的木材敬獻,萬曆皇帝一高興,還特別賞給了他大紅飛魚服;可是,日子一久,面具就戴不住了,開始胡作非為了起來。

萬曆十八年,貴州巡撫葉夢熊上疏指陳楊應龍諸般惡凶的事例,接下來巡按陳效曆數楊應龍二十四大罪——一封封的奏疏飛報朝廷,有的說他把住的地方僭用龍鳳的圖案裝飾,而且擅自以太監服役;有的詳陳他寵愛小妻田雌鳳,懷疑嫡妻張氏,索性殺了張氏全家;而且平日常以酷殺樹威,還勾結關外的生苗,肆行劫掠,所轄的五司七姓都紛紛叛離——因此,貴州巡撫葉夢熊便上疏請發兵剿楊應龍。

但是,四川巡按李化龍 卻持相反意見——這是因為四川三面鄰播州,一旦發生戰爭,難免影響百姓生活,而楊應龍的罪行也還不至於嚴重到非要以武力剿滅不可,因此主撫。

而朝廷最後做成的決定是「會堪」——要楊應龍接受調查、審問後再做定奪。

前年,萬曆二十年,楊應龍到重慶接受審問,對簿公堂之下罪名確定,依法當斬,他提出以兩萬金自贖,由御史張鶴鳴駁問;而就在這個當兒,朝廷決議援朝抗倭,向天下徵兵;楊應龍腦筋動得快,立刻上奏說他願率五千兵赴朝鮮征倭,以軍功自贖;朝廷倒是答應了他的請求,於是,他頂著「戴罪立功」的名號跑回播州去點召人馬,準備出征,也弄了個浩浩蕩蕩的局面,祭了旗,告了天,風風光光的開拔出發。

沒想到,他這招只是虛幌一下而已,五千人馬上路走了兩天就不走了,繼續回老窩當他的土皇帝。

這麼一來,朝廷當然非剿他不可了,正好四川巡撫換了王繼光,到任後派人去嚴提勘結,桀驁不馴的楊應龍根本不予理會;「用兵」的決議就這樣的定了。

到了去年,王繼光到重慶,與總兵劉承嗣等分兵三道進婁山關,屯駐白石口;不料被楊應龍使了詐降之計,率了苗兵據關衝擊,劉承嗣被殺了個大敗而回,死傷殆半,輜重盡棄;由貴州協剿的部隊也沒佔到什麼便宜,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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