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福壽膏

由於戰爭而被俘,或者自動前來投效的人都急速的增加,建州左衛的人口幾乎是以倍數膨脹的;新建才三年的費阿拉城,原本看起來稍顯空曠的,現在也嫌擁擠了。

但是,努爾哈赤倒沒有因為這個現象而急著擴建城邦,反而先規劃其他方面的建設。

首先,他基於「民以食為天」、「財用為國之本」的原則,多方面的加強在生計、食貨方面的努力;由於人蔘、珍珠、獸皮等這些遼東特產,都能在和漢人交易的馬市中賣到好價錢,因此他便積極的增加在這方面的生產,投入更大的人力,下海採珠,上山捕獸采參,交易所得的金錢則除了購買製造武器的必需品之外,一概積貯起來不用,以累積成下一步的建設的資本。

他也把心中的想法告訴身邊的人——現在,跟在他身邊參與商議建州左衛的事務的人增多了;四個弟弟中,巴雅喇長大了,已經被當做成人參與大事了,大將的人數也擴大了,額亦都、安費揚古之外還有費英東、何和禮和扈爾漢——這許多人在他決定事情的時候,都能提供意見來作為參考的。

「將來,無論我們要再建新城,或者打仗,都需要用錢的,所以,能預先存得越多越好……」

他明確的對所有的人說:「要想將來能做大事,現在就得準備充分!」

一向敏捷好學的費英東立刻有了反應,他引述了許多書上的記載,證明財用的重要:「不但築新城、戰爭需要錢財,造福百姓也需要錢財,而且,假如公庫中積貯的財物、糧食充足,百姓的心也比較安定,不會見異思遷,萬一有收成不好的荒年到來也不怕……」

這些話聽得努爾哈赤不住的點頭,讚美著費英東說:「費英東有大才,眼光看得很遠!」

於是,他分攤了一部分經濟建設方面的工作,交給費英東去做;接下來,他又規划了軍事方面的訓練和發展方向。

原先所編組的三百人為一「牛碌」單位的原則不變,而只以人數的增加,使「牛碌」的數量增加了許多而已;但是,「牛碌」是行政、管理的單位,他另外又按照個人才能的不同,把軍隊分為環刀軍、鐵鎚軍、串赤軍和能射軍;分組開來以後,也按照這些組別再給予嚴格的訓練。

而由於所征服的部落多了,領土一再的擴增,他也開始規划起將來分地駐軍的辦法……

當然,在進行這一切的計畫的時候,他也沒有忘了與明朝建立進一步的關係——明朝的遼東巡撫已經改派了郝傑,新官上任,正思有所表現,於是「一拍即合」,他上表向明朝稱頌,明朝則封了他建州左衛都督僉事的職位,給了他三十道敕書。

敕書和印信很快的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左看右看的,心裡高興極了……

對於明朝,他是既存著想多方了解的好奇心,也當做「大國」來崇拜;在私心中更存著一份奇特、微妙的遐想,想有朝一日親自到大明朝的國度里去實際看看,也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國家可以發展到和大明朝一樣的大規模……

這些想頭他是不會說出口的,卻也從來沒有從心中消失過,甚且不時的涌到心頭,成為他努力建設建州左衛的原動力。

然而,在他對大明朝的規模存有崇拜的心田中,是根本體會、想像不到做為大明朝的領導人的萬曆皇帝的心情,以及遭遇。

「振作」了幾天,上朝、議事、閱奏批章的忙了幾天後的萬曆皇帝,由於已經在酒色財氣中沉迷了八、九年之久了,生理上已不太能夠適應像這樣「勤政」的操勞的生活了,儘管心中的「一念尚存」支持著他的精神,肉體卻已經呈現出無法配合的倦態了。

由於睡眠不足,眼圈黑了;由於夙夜匪懈,人明顯的瘦了,臉頰凹了下來;疲倦的感覺也跟著在他的身體里由一點而迅速的蔓延、擴散——從第五天起,他上朝的時候開始打呵欠,大臣們話講得多了、長了,他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打起瞌睡來了。

到了第八天,他實在睏倦得打不起精神來了,只好下旨休息一天,讓他睡了個飽;這一睡,他直睡到中午才起床,用過膳後,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鄭貴妃。

「已有八天了——朕忙於國事,竟冷落了她!」

心中略感愧疚,於是,他立刻命人去宣鄭貴妃來伴駕。

而當鄭貴妃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才看一眼,他的心裡立刻就感到了詫異——往昔,他只要兩、三天沒有宣召她,她的反應就是嘟起小嘴,嘀咕埋怨,或者故做生氣狀的不講話、不理他;一定要等他說上一籮筐的好話,她才肯再度露出嫵媚的笑容,偎進他的懷裡;今天的她卻展現了令人意外的表現。

顯然是刻意打扮過的,她看起來比往昔更增添了三分美艷;頭上梳著百鳥朝鳳八寶髻,戴著鏤金鑲玉的八寶鳳釵,配著珠翠點綴;身上穿著粉紅綉牡丹的珠衫,系著櫻桃紅綉百蝶、綴流蘇的羅裙;耳上兩行翠玉精碾的步搖襯得她原就絕美的臉上眉似春山、眸若秋水,一點朱唇盈盈吐香;看了第二眼,萬曆皇帝的心中的詫異更增加了一分——那是驚艷。

「你今天特別美喲……」

他忙忙的把鄭貴妃攬進懷中,情不自禁的讚美著:「看得朕好生歡喜!」

可是,鄭貴妃聽了這聲讚美,卻皺起了眉頭:「臣妾托萬歲爺之幸,在皇宮享盡榮華富貴,當然有餘閑余情,刻意的打扮了來侍候萬歲爺;反倒是萬歲爺您自己,怎麼才幾天不見,人就瘦了這麼多,臉頰兒都凹進去了呢!」

說著,她伸出一雙水蔥似的柔荑,輕撫著萬曆皇帝的臉頰,露出萬分憐惜的眼光痴痴的仰望著萬曆皇帝,說話的語氣更傳達了她的心疼:「這是怎麼一回事?是哪一個沒有盡心侍候?怎不把他們拖下去治罪呢?萬歲爺您瘦成這樣,看得臣妾的心裡好生的難受……」

她一邊說,一邊柔情萬千的撫摸著萬曆皇帝的臉頰,一邊卻紅了眼睛,淚珠兒也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晶瑩欲滴起來了。

萬曆皇帝的心本來就已經在她的柔聲與輕撫中酥軟了八分,再一看她淚汪汪的快要哭了,這下連骨頭都軟了,連忙一迭聲的哄著她說:「沒事的,沒事的;朕只不過是這幾天上朝理事,忙了點,累了點;你別急,朕只不過瘦了點,別的都好端端的……」

可是,他的安撫堵不住鄭貴妃的眼淚,幾句溫柔的話還沒有說完,鄭貴妃已經控制不住了,兩行淚水如細雨般的飛下,弄得萬曆皇帝連忙掏手絹給她拭淚,心疼萬分的攬著她的腰,拍著她的背,哄勸她:「莫哭,莫哭!你一哭,朕的心裡就更難過了!」

鄭貴妃既然已經哭了起來,就不是短時間能哄得停的了;她一邊流淚,一邊抽抽搭搭的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國事再怎麼重要,盡可以慢慢的辦,哪裡要這樣急急忙忙的趕著幾天里辦完,把萬歲爺都累瘦了呢?我大明朝萬年基業,現下又是國泰民安,太平無事的,萬歲爺把自己累成這樣,又是何苦呢?」

她說得懇切婉轉,哭得真情流露,萬曆皇帝感動得抱緊了她,好言好語的對她說:「朕不會太累的!你看,朕今天不就留在宮裡休息嗎?你放心好了,再將養兩天,朕又會胖回來的!」

聽他這麼一說,鄭貴妃才破涕為笑,勾著萬曆皇帝的脖子撒嬌:「君無戲言的,萬歲爺可一定要將養到胖回以前的樣子噢;不然,就是騙了臣妾喲!」

萬曆皇帝給她逗得心裡甜甜的,連忙道:「當然,當然,朕怎麼會騙你呢?」

說著,立刻便命人傳了點心來,當著鄭貴妃吃了好幾塊糕餅糖卷,安慰著她:「朕多吃點東西,兩天就胖回來了!」

可是,他的心情畢竟和以往有些不同,雖然這天停了上朝,心裡卻因為存了「振作」的念頭而有點記掛未了的許許多多國事,因此便顯得有些兒不定心,吃吃喝喝之際也不像以前那般的一顆心專註在逸樂上;鄭貴妃冷眼旁觀,也委實的暗暗心驚;靈機一動,索性就著這話題迎了上去;於是,她再度露出滿臉的憐惜,捧著萬曆皇帝的雙手,眼裡閃動著淚光,柔聲細語的說:「萬歲爺,您可不真是累壞了,瞧,您的精神都有點恍惚了呢!」

累是真的累,多年不曾這樣的操勞,一下子「振作」起來當然不習慣;而且不提還好,一提之下,萬曆皇帝頓覺自己腰酸背痛,四肢無力;面對著鄭貴妃,他打心眼裡發出了一聲嘆息:「是累壞了——今日五更,朕就怎麼也起不來了,只好傳旨不上朝了!」

他主動喊累,機會來了——鄭貴妃察言觀色,立刻緊緊的抓住機會——她立刻做出了個「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的表情,接著「哎喲」了一聲,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萬歲爺您不說累,臣妾倒給忘了;一說累,臣妾可就想起來了;前些時候,國泰進了幾盒『福壽膏』來,說是抽了提神的;還是託人轉了好幾道手才買到的,價錢可比黃金還貴喲,萬歲爺要不要拿過來試試?」

萬曆皇帝問:「『福壽膏』?是什麼樣的玩意兒?」

鄭貴妃道:「聽國泰說,是外國人拿了一種花兒,再加些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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