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英雄來歸

從萬里無雲的爽秋到大雪紛飛的隆冬,都是打獵的好季節,努爾哈赤幾乎每隔幾天就舉行一次大規模的圍獵活動;臂上架著鷹,攜著獵犬一起騎上馬背,在一陣策馬狂奔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全身筋骨舒暢,血行無阻,精神便顯得更加旺盛、飽滿,再接下來,這大隊的訓練有素的人馬便在衝刺了一整天之後滿載而歸……

在秋季里,最常進行的狩獵方式是「木蘭」——「木蘭」是「哨鹿」的意思,是女真人傳統的打獵方法之一,幾乎所有的女真人從小都嫻熟這種打獵的方法。

這個方法是根據鹿的習性而發展出來的,鹿本是群居動物,但從入秋之後,公鹿和母鹿就會開始分群,到了中秋前後,進入發情期,母鹿從分群變為尋求公鹿交配,便發出「呦呦鹿鳴」以吸引公鹿;因此,獵人們利用這種自然現象而設計陷阱——由獵人中的幾人頭戴假鹿頭,口中吹著木哨,發出類似求偶的鹿鳴聲,以吸引大批的鹿群前來,再伺機或射或捕的獵得鹿只。

對於這種以「智謀」取勝的狩獵方法,既融合了體能與智慧,也結合了團隊的精密配合,努爾哈赤不但本人深愛此道,也大力的提倡;更何況鹿只身上的鹿茸、鹿鞭等更可以在市圈中賣得好價錢,對民生、經濟大有助益,具有多重的功能,是「一舉數得」的活動;因此,他在這個沒有戰爭的秋季里,大力的從事狩獵活動,轉而從狩獵場上得到收穫,也使全部人馬的體能和戰技的訓練藉著狩獵的活動而進行各項演習。

當然,除了肢體在狩獵的活動中從事激烈的運動外,他的腦中也沒有稍稍停止運轉;他仔細的思考著、籌畫著下一個年度的一切,所應進行的和所必須完成的——他希望能再擴充一倍左右的規模,除了使用武力之外,更希望能採用和平的「以德服人,使人自動來歸」的方法……

而對於已經約定的、必須在下一個年度中迎娶、完婚的兩個新娘,他也做了一番詳細的思考、評估,希望能從中尋繹出一個和這兩個新娘的「娘家」結合為一體、團結合作的上上之策來。

兩個新娘分別來自葉赫和哈達,上一代互相有著複雜的恩怨、仇殺和婚姻關係,彼此既不共戴天,卻又血脈相連,原本的關係就已經複雜得即使解說上三天三夜都還講不完了,現在再湊上他這個「共同的女婿」,關係的複雜度又乘了一倍;該如何在這樣的複雜關係中自處,如何與這兩個「岳家」相處,如何去協調化解這兩個「岳家」間已經延綿了好幾代的恩怨情仇,無疑的,對他是極大的考驗。

「上上之策當然是從此結為一體,共同對付明朝——但是,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

他左思右想的仔細考慮,這兩部把女兒嫁給他的出發點並不相同,葉赫部許婚的楊吉砮又已亡故,自己這個「女婿」能發揮多少影響力讓兩部化干戈為玉帛呢?無論從哪一方面去想,結論都是不樂觀的。

更何況,女真人怯於公斗、勇於私鬥的習性已經蔓延了幾百年,一聽到「大明朝」這三個字,魂都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卻只要眼前有一點蠅頭小利,立刻就會拔刀拿槍的先關起門來窩裡斗,把身邊的自己人都殺個精光,以便自己獨享那些蠅頭小利。

處在這樣的基本的人生觀上,加上累積了幾代的恩怨,想要葉赫和哈達兩部,藉著這次的「通婚」而團結起來,胳臂向里彎,拳頭往外打,那簡直比要太陽從西邊出來還困難。

「除非,我比他們強,他們才會聽我的——才會聯合起來打外人!」

這就是結論,有了婚姻關係之外,還要加上軍事方面的征服、政治方面的統治,才能統一這兩個部落,否則,這兩大超級強部是永遠不會停止內鬥的。

因此,在兩個新娘都還沒有進門之前,他已經看清楚了她們的背後的兩大部落間的關鍵問題,以及他自己所應努力的方向;反而是關於這兩個新娘的個人問題,他一點也不操心。

葉赫部的女兒早有賢名,何況又是聘為正室,他相信不會發生任何問題的;哈達部的女兒則交給札青帶領——札青進門最早,年齡最長,做人穩重,處事穩當,目前已納的幾名侍妾都以她為首,她也「統領」得很成功,他相信再加上一個哈達部的女兒,她還是能勝任愉快的。

他只須事先關照札青一聲:「家裡又要添人了——哈達部的女兒,新來乍到,凡事生疏,勞你多照看!」

札青當然含笑的接受了任務,而且,她更善盡職責的在哈達的新娘娶進門之前,先為努爾哈赤照看了另外兩個新人口的加入——那是努爾哈赤的第五個兒子莽古爾泰和第二個女兒嫩哲的誕生,生母分別是富察氏和伊爾根覺羅氏——札青一應處理、照料得周全、停當,令努爾哈赤絲毫不用分心在這上面。

因此,努爾哈赤對於家中侍妾為了添了兒女的大事,完全不必操心而能享有全然的喜悅、快慰;他高興的帶了人馬,在隆冬中打來了熊、貂等珍獸,來作為兒女誕生的慶賀……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和哈達部約定的婚期近了,家裡的喜慶的氣氛更濃,他自己也更顯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全家裡外張燈結綵的相映下,滿臉都是紅光。

而家人中最顯得興高采烈的人當然是巴雅喇了——由於生母的關係,哈達的新娘與他是表姊弟的關係,因此,他第一個就搶先要求成為迎親隊伍的一員,陪著努爾哈赤去迎回新娘。

這一天,努爾哈赤全身煥然一新的穿上了「新郎倌」的大紅禮服,按照女真人的習俗,在半路上迎接由哥哥「送親」的新娘。

他一共帶了兩百人的隊伍出迎,一路上,人人都是有說有笑的,愉快的前進,只是沒想到隊伍走到了洞城的郊外的時候,卻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時他和所有的人都下馬休息,他正在飲水,一抬眼,看到有幾個人從他們休息的地方經過,帶頭的那個人騎著駿馬,佩著弓矢,容貌和身材都長得不錯,臉上則流露著自負的神色;他看了看那人,心中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便低聲的問左右侍衛:「這人是誰?」

「是董鄂部的鈕翁金……」他的侍衛豎起了大拇指回答他:「是個神射手,董鄂部里的第一把好手,箭術高明得無人出其右,所以,名號就叫做『善射鈕翁金』!」

聽到這樣的說明,努爾哈赤忽然童心大作似的起了和他比賽的念頭,於是,他命人去請了鈕翁金過來,很客氣的向他請求較量箭術。

由於箭術早已在董鄂部中號稱第一,平常來找他較量箭術的人如過江之鯽,鈕翁金對這樣的挑戰並不陌生,再加上他對自己的箭術信心十足,因此欣然的同意了努爾哈赤的請求。

於是,兩人約定以百步外的一棵柳樹做為較量的對象,由鈕翁金先射,以五箭為準。

由於柳樹的葉瘦枝細軟,況且在百步之外,這個「試題」確實屬於高難度,可以非常明確的測驗出射者是否具有「百步穿楊」的本領。

鈕翁金也確實是一流的高手,他站好了馬步,拉開弓,目光一凝,全神貫注在目標上,然後「颼」的一箭射出,果然不偏不倚的射中了細軟的柳枝,第一箭就射出了超高的水準。

跟在他後面的人全都發出了大聲的喝采,連努爾哈赤都忍不住為他鼓起掌來,連聲的讚美他:「好箭法!」

可是,第二箭卻落空了——由於柳枝又細軟,又正迎風搖曳,稍為有一點點的偏差就無法命中了。

這樣,鈕翁金的五箭下來,有三箭射中了柳枝,上下交錯著排列。

看到了這樣高超的箭術,努爾哈赤的從人們全都睜大了眼睛看得目瞪口呆,心裡讚嘆不已,竟有人開始為努爾哈赤的勝負暗暗的擔起心來了。

努爾哈赤本人的神色卻像胸有成竹似的篤定,他面帶微笑,不慌不忙的從侍衛手裡接過弓箭,走到規定的定點上,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站穩了馬步,舉手拉弓。

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集中了精神和目光在努爾哈赤的箭頭上……

天地間的一切運轉彷佛都停止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五支羽箭,「颶」「颼」「颼」「颼」「颶」的連續五聲破風,在一剎那之間發出。

可是,兩百多雙眼睛卻一下子被震住了,攝去了眼神,黑白分明的眼睛無法在眼眶中轉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正常,接著立刻就響起了如雷鳴般的歡呼聲:「好……」

努爾哈赤的五箭全部命中目標,而且集中在五寸左右的長度上,排成整齊的、密得沒有什麼間隔的一列。

「真是神乎其技!」

眼睛看得如痴如醉的人們異口同聲的讚歎著,就連比賽的對象鈕翁金也在直著眼睛發了一陣呆之後,發出了心悅誠服的敬佩;他走到努爾哈赤跟前,抱拳向他行了深深的一禮,衷心而真誠的對他說:「您的箭術實在高明,我鈕翁金甘拜下風——等我回到董鄂部的時候,一定要親口向每一個人說,您是我這一生中所遇到的人裡面,箭術最高明的一位!您才是真正的神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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