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睜睜地看著陳文彬那張充滿怨氣的臉孔逼近,它根本是放棄一切地進行自殺性的攻擊,冰凍的臉因為不顧一切用力拉扯而出現裂痕,有如漸漸崩潰的冰雕,而那張因冰霜而顯得慘白的容貌,又像是前來報復的幽靈。
耗儘力氣之後,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身體已經無力閃開,風身也無法再放出靈力。這時的陳文彬也沒打算用什麼可怕的攻擊,它只是全力地撲來,不顧一切地想要最後反擊。本體被冰凍的它,這時好像無法控制那些猙獰的頭顱,可是,那股憎恨帶來的力量仍拖著它向我撲來。
不需要什麼可怕的力量,也不用牙齒撕咬,光是它那龐大的身體就可以把我壓扁。
看著它靠過來,這時我並不覺得可怕,心中只感到荒謬可笑。
千辛萬苦追趕它,將它弄來靖安會特別設計的場所,在耗盡靈力與大膽的計策之後,終於對它做出決定性的攻擊——成功地將它凍結。
在吃盡苦頭之後,最後的結果卻是要被它壓死,與它同歸於盡。
竟然會是這種結局?
對於命運的捉弄,我只感到無比的荒謬。
它那張凍得發紫的嘴唇張開,發出無聲的嘶吼,眼見它將要一口對我咬下的時候,一道黒光刺穿了它那還保持正常形態的頭顱。
它的頭顱被釘在地上!
一支黒色細長的矛將它刺穿,把它釘在地上。
黑色的長矛不似任何一種金屬,甚至不是一種物質。
當矛的前端沒入土中之後,這把黑矛變為渾沌黑影,然後隨風飄散,像是柴火燒盡後的余灰,風一吹就消失不見。
陳文彬臉上沒有痛苦,雙眼失神,雙唇動了一下,我彷彿聽到它最後的吶喊。那雙眼沒有合上,瞪著我訴說無言的遺憾……
最後是一聲巨響,巨大的身體癱倒!
正好躺在我身旁,甚至還有幾條脖子橫在我身上。
巨大軀體的倒落,震動大地,讓我也被震得彈了幾下。
小命好像撿回來了,心中卻沒有高興的成分,有的只剩下無奈、遺憾,還有認命的心情。
是的,認命,因為我認得那種黒矛。雖然只見過那麼一次,卻叫我印象深刻。上一次看到這種黒暗靈力匯聚而成的黑矛,也與今天的狀況類似,都是在命危之際,也都救我一命。即使如此,對於發出這道黑矛的主人,我也無法發出感激之情。因為,這也是選民的傑作。
上一次這把黒矛的主人是在禍虎手中救我一命,他是救我一命,卻也是基於私怨。救我並非他的本意,反而是他利用我與禍虎打鬥的時機傷害禍虎。
這兩位選民之間似乎有著深仇大恨,當然,兩位恐怕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殘忍暴虐的禍虎自然不是善類,這位黑矛的主人藏身於黑暗的幽霧之中,不以真實面目見人,還行偷襲之事,想來也非光明磊落之輩。
這一次,這個選民絕對也不是真心想要救我。
沒有腳步聲,我卻能感到有人接近。一種很純粹的感覺,無法言喻;真要形容的話,就是感受到另一個靈場正靠過來。
沒一會兒,陽光被遮住,一朵烏雲飛到我頭上。
這就是那隻縮頭縮尾的選民,藏在黑暗靈氣構成的雲霧中,讓人感到不舒服。
接下來,它又說出讓人感到不愉快的話。
「真是狼狽,我以為你是更機靈、更聰明、更有實力的人。連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也對付得如此吃力,真是讓我感到意外。」
我有氣無力地說:「這還真是抱歉,讓你失望了。」
它飄在空中,一團烏雲停在我頭上,這樣的大氣狀況還真符合我現在的心情。這個選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它暫時沒有表現出敵意,不過,烏雲籠罩的感覺還真是讓人心情不快……
「我救了你一命。」烏雲中又傳出了這句話。
「然後呢?你該不會要我報答你吧?這太可笑了,就算你不出手,它也不能把我怎樣!」
我撒謊,因為不明白它的意圖,乾脆不領它的情,或許它真的是要救我,但我不認為這個選民是安著好心而救我。
「或許吧?無論如何,我幫你解決了一個麻煩。當然,你的麻煩還不僅止於此。」
烏雲就是烏雲,說的話就是無法令人心情愉快。
我逞強地說道:「我的麻煩還少過嗎?碰上你們這些傢伙是我的不幸。你說得沒錯,我的麻煩的確不止於此,那又怎樣?」
烏雲沉默了一會,然後又傳出聲音:「我只是想對你釋出善意,我現在可以理解,為何你的能力僅限於此。靈力的運用與一個人的心胸有關,你的能力果然是被自己局限住了。」
這位選民竟然說著與念塵活佛類似的話語。
這回換我默然不語。
「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我睜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有沒有聽錯,它竟然說要與我合作?
「這沒什麼,常有的事。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你應該很清楚,那隻凶暴的禍虎正處心積慮地想要取你的性命。」
我默然地點頭。
它又說:「我老實告訴你,禍虎與我也有著血海深仇,我追了它千餘年,千年來想盡辦法,現在終於有機會報仇雪恨。在那裡,我們讓它受了重傷,這是一個好機會。不過,光是這樣,憑我一人之力,恐怕還對付不了它。」
我能理解它的意思,可是,難保不會被這隻想要報仇的選民出賣,於是我又說:「就算我們聯手,恐怕也不是它的對手。」
它說道:「你錯了,如果你發揮真正的實力,就算不與我聯手,也有可能擊敗它。只是我們等不到那個時候。我已經等待了千年之久,再花費一千年的時間也無所謂,可是你呢?短期之內,你絕不可能勝過他。」
想到那隻可怕的禍虎,心頭就毛毛的,於是我試探性地問道:「那麼,你有什麼打算?」
「很簡單,讓我來協助你,訓練你使用靈力。」
「哈!不用了,我已經有位很好的老師。」
「哈、哈哈、哈哈……」烏雲內傳出笑聲。
我叫道:「有什麼好笑的!」
「你別自欺欺人了,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妖精會是一個很好的老師?這真是我近百年來聽過最好笑的事情。」
「那也不能保證你就是個好的指導者。」
「或許吧。不過你要知道,在成為選民之前,我也是一個人。就算是現在,我也經常以人的姿態在活動。比起你那位守護者,我能給予的幫助絕對遠勝於她。」
「……」我偏過頭,沒有正面回答。
「你好生思量,我會再來找你。希望等你康復之後,能做出明智的抉擇。我也可以用別的方法,比方引誘禍虎找上你,然後再找機會暗中偷襲。若不願意與我合作,我就可能採取這種較為冒險的下下之策。只要有機會誅殺禍虎,我就願意嘗試。雖然我已經等待了千年之久,不過,仇恨的火焰不曾熄滅。你好生思量吧……」
話說完,烏雲迅速飄離。然後,遠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士謙及道師的呼喊聲。
救援這時終於到達。
在我高興之際,突然身旁選民的巨大屍體迅速瓦解,就像其他的選民死亡一樣,這具異形異狀的屍體,開始被怨恨與哀凄的黑暗之魂拖入無盡的深淵。
不一樣的是,這具屍體裡面還藏著許多尚未消化完畢的人體,是它吃下肚不久的犧牲者。
選民異形異狀的軀體是消失了,可是,那些尚未消化的軀體卻還留在世間,頓時屍水、骨頭、消化一半的人體,還有一具又一具尚未開始消化的完整屍體,在失去選民軀體的支撐後,開始滑落,然後把我埋在屍塊之中!
天啊!這是什麼情形,救命啊!
我從來沒遇過如此噁心的情況,原以為全身是傷,無力地躺在這兒,就已經夠慘了,想不到竟然還可以更加凄慘!
眾多的屍體散在我身旁、壓在我身上,發出噁心的氣味。
真難想像它在短時間內竟然吃了這麼多人,也難怪會消化不良。
被壓在眾多殘破的肢體下,每吸一口氣就吸入可怕的屍臭;這些消化到一半的「生人肉」,發出如同置放多日的餿水味,說有多難聞就有多難聞,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讓這屍水流到我身上、碰到我的肌膚,感覺上就像是冰冷的蛞蝓爬滿身體……
最叫我難過的是,一顆面目驚恐、瞠目張口的「女人頭」,正好與我臉靠臉,眼瞪眼……
在屍堆之中,我不敢用力呼吸,雖然慌張害怕,卻不敢張口呼叫,因為我怕會有屍水流入我的口中,貼在臉上的女子臉龐,還不時滴下黏稠液體……
所謂的地獄酷刑,恐怕也不過如此!
腳步聲由遠而近。
有輕巧的、穩重的、急躁的,還有一群是整齊劃一的。
接下來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