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三十一章 永別了,勇敢而愚蠢的人類

相信大部分的人都去過動物園,在動物園內看到有趣的動物時,總是會對它們指指點點。姑且不論是說它可愛,還是批評它長得丑,總是會對感到興趣的動物評頭論足一番。

我現在的心情則像是被評頭論足的那一方,而且,是動物園中不怎麼受歡迎的那一種。待在這裡的,恐怕只有我一個是「人」,座位上的八位選民沒有像逛動物園那樣直接地觀賞我,不過,偶爾飄過來的眼神也差不多是那個意思了。

雖然領我過來的那位老紳士說過,他們的主人是位行仁道之人,可是,主人再怎麼仁慈,也不可能約束他的客人。當然,客人多多少少會給主人一點點面子(希望選民也是如此),可是,在主人沒看到的地方呢?

在座的八人也許不完全用憎惡的目光在看我,可是,帶有敵意的眼神也佔了大半。

坐在身旁、外型像是死神的選民,雖然帶來不舒服的感覺,不過,也只是不舒服而已,至少他沒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希望是沒有啦,被死神盯上,可不是什麼吉利的事情)。另外幾位客人,就不只是帶來不舒服的感覺。距離主人座位最近的那個長角的凶神惡煞,就毫不客氣地瞪著我,看他的表情就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彷彿與我同坐是非常貶低身分的一件事。至於其他的選民,雖然沒那麼明顯地表現出惡意,不過,眼中也帶有不滿和輕視的感情。

在如坐針氈的等待中,主人終於出現了。

當那個人走上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來了一個鄉下種田的阿土伯!

如果那個人不是很大方地坐到主位上,在座的選民們又沒有任何人發出不滿之意,我實在很難相信,他就是這裡的主人——赤帝。

他算起來還是黃種人的膚色,只是一身的皮膚在長期的烈日照耀下,已經達到接近黑人的程度。說他是阿土伯,當然不只是外表土土的,像極了莊稼漢,這個人甚至還戴著竹葉編的斗笠,在脖子上掛了一條毛巾,只差沒帶一把鋤頭。

領路的老紳士說他是位行仁道之人,這點由他的外表是看不出來,可是,這傢伙臉上差不多等於是寫著「忠厚老實」這幾個大字。

那位應該就是赤帝的選民就座之後,老紳士接過他的斗笠、毛巾,然後他才悄聲地說道:「可以上菜了。」

赤帝調了調座椅,然後微笑道:「感謝各位今天接受寡人的邀請。最近發生一點大事,所以不得不請各位過來商談一番。」

那位長著銳角的選民不滿地粗聲說道:「主上,您關心近日發生的大事,我等自是呼應您的召集,可是,怎麼會請了一名凡人過來!」

「汝等亦為邀子前來,有所不妥焉?」赤帝和緩地問了。

在席的選民們沒一個回話,不過,每一位臉上都出現不滿的神色,只是在赤帝面前不好發作的樣子。

「此人為事主之一,必為關鍵人物,特請此子至此話說分明,亦無不妥。縱是此子……陳、陳武成僅為凡體之軀,卻為坐擁雲體之人,亦不能以凡人論之,以為天然之仙人亦不以為過也。」

那位火遁而來的傢伙依舊不滿地說:「不過是個天然仙士,陛下似乎過於抬愛常人。」

赤帝又道:「此子非為平凡之常人,伏羲湮滅之際,此子正在現場。吾冀望知曉當時之景,亦希求汝等能親耳見聞之。」

這時,坐在我旁邊的選民轉過頭來,雙眼不懷好意地在我身上轉著轉著,然後,用很輕鬆的語氣當著我的面說:「那也不必用這種方法請他過來。只要主上吩咐一聲,把這人的腦袋直接提來,想知道什麼,就由他的腦袋中直接讀取即可。用這種方法既方便,又不用擔心有人會說謊。」

這個選民的語氣把我當死人一樣,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

而且,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雙眼還在我腦袋瓜上飄呀飄的,手放到桌上,兩隻食指互相繞著,兩隻尖尖的指甲放出危險的光芒,好像只要主位上的赤帝一點頭,就馬上要將他的主意化為實際行動。

其他七位選民的眼神也透露出同意的訊號。

被他們當砧上肉看待的感覺,實在叫人坐立難安,好在這裡的主人沒有採取極端手段的想法。他說:「哎呀,諸位莫嚇著吾之客人。諸君不知減少傷害、以仁道行事之法焉?」

「吾友,受驚嚇否?」

問我有沒有被嚇著?

幾個選民當著面說要由我的腦中把記憶「拿」出來,會不會把我嚇著?這還用問。樓下的傢伙用一根手指就足以把我揉死,能在這裡與主人同坐的,不會比樓下的還遜吧?只要他們稍微動一動,就可以殺死我幾百次,能不怕嗎?當然是怕死了。

可是,我怎麼能示弱,就算怕也不能表現出來。

當我外表沉穩地搖搖頭後,赤帝很熱情地說道:「聞之、聞之,吾為君引見。此席諸君均為吾相交多年,深得信賴之友。依次為泰山之主的東嶽大帝、隱居東海之龍王、喜歡玩火之祝融,以及遠自西方的引魂者。」

「此方則為吾之親族與家臣。絕頂鐵匠與戰士蚩尤、曾為夢想追日的夸父、性好水樂之水師天吳,還有一等謀臣風伯。」

東嶽大帝?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傢伙不是掌管地府的大頭目,怎麼還真有其人!看他的樣子,還真有廟中東嶽大帝的形象。龍王嘛,果然就是一副龍像。這可不是廢話,他真的是長著一顆龍頭。看著他,我腦中浮現一頭神龍遨遊雲端、降下甘霖的畫面。祝融這廝玩火的本領,方才就已經見識過了,出場的方式真的很誇張。至於這名引魂者,分明就是死神嘛,什麼引魂者,不過是換個說法罷了。只是,一個外國人出現在這裡,還真不調合。但想到赤帝會僱用身著西裝的紳士、家中擺置許多洋式傢具,這種明顯中西合併的作風,會請個外來的選民也就不奇怪了。

另一邊的選民感覺上都比較危險。當然,兩邊的選民都很危險,只是一邊是消極性的危險,另一邊是積極性的危險。我所指的消極,是說他們不會主動給人帶來危險,就像掌握強大火力的軍隊,雖然擁有強大的武力,可是他們只在國家、人民遭逢危難時才會出擊;軍隊所擁有的火力雖然危險,可是卻不一定會給人帶來危險,至少別去招惹是非就不會有危險。而積極性的危險,就像是盜賊一般,會主動挑起血腥,給人帶來危難。赤帝的家臣那一邊,就令我覺得會是主動生事的一方。

那個巨人夸父還好一點,可是,那個蚩尤就像是受了傷的野獸,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敵意,那個六張臉的天吳也是充滿戾氣。而距離我最近風伯,身上流出的惡氣雖然少一點,可是卻多了幾分深沉,表面上笑笑的,骨子裡卻不知在打什麼主意,這種人比拿著大刀叫囂的人更危險,是那種被他莫名奇妙砍一刀都不會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危險。

「陛下,將我的們的名諱告知他,妥當嗎?」祝融那對眼睛像是兩顆火球,像是想把我直接燒死似的。

「無妨、無妨,吾以為,此子應能化變為吾等之一……」

在赤帝說到一半時,兩位女官推來了小車,開始為眾人送上餐點,赤帝改口說道:「有話等會兒再聊,來,諸位先盡情享用一番。」

餐點送來了,放在我面前的是非常精緻可口的食物,很不幸的,我卻沒有心情享用這些食物。正常的人像我這樣處在這種環境之中,都很難心情愉快享用這些東西。

我的心情雖然很糟,不過他們的服務態度非常好。赤帝特別為了每一位客人準備了個人專屬的餐點,看到某些特製的餐點,我的胃口又變得更差了。距離最遠的蚩尤所吃的東西就令人相當驚訝。首先端給他的是一片又一片白灰色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很沉重,還帶點金屬光澤,當他把東西拿起來咬的時候,我可以聽到「喀吱喀吱」的聲音,我懷疑他是在咬石頭。在他的餐桌上還有兩隻小碟子,上面分別盛放金色和銀色的粉末,偶爾他會沾一沾金色或銀色的粉末,就好像吃白肉或甜不辣之類的東西要沾沾醬油或蕃茄醬似的。可是,那些粉末看起來像是黃金與白銀的粉末。這位選民所吃的東西,應該不會就是金、銀、銅、鐵、石這類物品吧!

蚩尤所享用的食物雖然怪異,不過,至少還不讓人覺得可怕,其他的選民可恐怖了。那位名為祝融的選民所吃的餐點,很可能是木炭、石油之類的物品。偶爾還可以看到他的餐盤上冒出熊熊的火焰。令人覺得可敬的是,這樣的食物還能夠裝盛得相當精緻美麗。

最讓我感到反胃的,卻是距離我最近的選民。坐在我右手邊的風伯所吃的東西,與我相當接近,只是,這位風伯似乎是名素食主義者,在他的餐盤上看不到任何肉類製品。坐在風伯對面的那位死神,所吃的東西就非常有獨特的風格,我完全無法判斷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不,應該說是,我不想判斷出那到底是什麼。在他的餐盤上所盛的,是一團黑黑的物體,像是工了排放出來最污濁、最骯髒的廢水;不同的是,餐盤裡的東西不只是液體,還不斷冒出像是黑色煙霧一般的東西。在他的餐盤裡,就是一團又一團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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