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出發

「打仗的方法有千萬種,可是,我們的人手太少,只有一種方法可用,那就是速戰速決!」努爾哈赤向身邊的人解釋著說:「我常聽漢人說:『兵貴神速』,是很有道理的,動作快,才能在敵人還沒有準備好以前就殺他個措手不及——我聽過他們講的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在兵學上被當做笑話舉例;春秋的時候,宋國和楚國在泓水這個地方打仗,宋國的軍隊先到,已經排好了陣勢,楚國的軍隊慢了一步,還沒有全部渡過泓水;這時候宋國的大司馬就勸國君宋襄公趁楚軍還在渡河的時候攻擊他們;偏偏,宋襄公認為趁人家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殺過去,這場仗就打得不公平了,不可以這麼做。等到楚軍全部過了河,還沒有擺好陣勢,大司馬又來勸他,該發動攻擊了,他還是說不行,要等到楚軍也擺好陣勢,雙方打起來才公平。好了。等到楚軍一切準備好以後,兩國開始交戰,楚軍人多,一下子就把宋國打了個落花流水,宋襄公本人大腿上中了一箭,差一點就射穿屁股呢!」

最後一句話說得所有的人都哈哈的笑了起來,額亦都邊笑邊說:「哈!天底下竟然有這種獃子!」

努爾哈赤道:「就是有的,這件事是漢人的正史所記載的,是真有其人其事的 !」

額亦都笑道:「要是咱們打仗的時候,也能遇到這樣的獃子,那該有多好!」

努爾哈赤道:「能不能遇到這樣的獃子得靠運氣,可是,運氣是最不牢靠的東西,還是靠自己吧!咱們也別指望遇到這種獃子,只看從這個獃子的故事裡學到些什麼吧!」

於是,他一正神色,慢條斯理的逐一分析著:「首先,打仗不是競技,根本沒有公平可言,一對一的比武,那是打擂台,不是打仗;第二,打仗要能善於把握時機,稍一錯過,就可能打了敗仗……」

額亦都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那就連屁股都要給人射穿了!」

一句話,把大家又逗得哈哈的笑了起來;但是,笑夠了時,額亦都也有著他嚴肅的一面,他收斂起了開玩笑的神情,正正經經的說:「努爾哈赤說得很對,我們一定要記得他這話,也一定要服從他的領導——嚴格的說起來,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沒有正式的打過仗,以往的那些小場面,只能算是『武鬥』吧,幾個人,或者幾十個人打殺;現在,我們是要正式的去攻下一座城來,算起來,這是我們生平第一次打仗,人這麼少,方法就一定要對……」

安費揚古也點點頭說:「從阿太被滅的例子,我就想得到,個人的武藝和打仗的方法完全是兩回事!」

「不,」努爾哈赤笑了一下,糾正他道:「個人的武藝也是非常重要的,我們人這麼少,每個人都要以一敵十呢!」

接著,他詳細的說明了作戰的計畫:「第一要快,第二要隱密——要做到這兩點,才能在圖倫城沒有防備的時候打下來;我們人少,要做到這兩點還不算太難;哈思虎、常書、揚書、諾米納,各帶人馬從你們的地方出發,每一支隊伍的人數都不多,不很容易引人注目,而且,我想到了一個方法,就是晚上行進,白天睡覺,這樣就可以秘密的到了圖倫城;今天四月——嗯,那就是五月十五吧,三更時分,我們在圖倫城外東南方的樹林里見,我會在樹枝上繫上白布條做為記號;天不亮,我們就開始攻城……」

說完這些,他又拿出了自己所繪製的地圖,打開來指給大家看:「圖倫城築在山坡上,後面是高山,這種地勢本來是易守難攻的;而且我們人少,萬一他們從上面放馬衝下來,我們就很吃虧了;所以,我們得趁天黑的時候摸上去,打他個出其不意——大家看,他們的城寨圍成方形的,門在正中,只要打得開門,殺進去就容易了;要是打不開,就找城寨上的死角,靠山谷這邊,也許防禦就差,人往往以為地勢險要的地方有天險,反而會疏忽……」

他侃侃而談,神情和聲音在在都顯得信心十足;可是,就在眾人都受到了氣氛的感染而激發出了高昂的鬥志的當兒,諾米納卻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明朝一向支持尼堪外蘭,依你看,這一回,尼堪外蘭如果向寧遠伯求援的話,寧遠伯會不會出兵助他?」

一句話,不啻是一盆兜頭潑下的冷水,淋得大家一下子聯想到了李成梁的「八十萬大軍」,心裡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寒意,臉色也透白了;沒有人接腔,四周的氣氛突然沉了下來,滯悶得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努爾哈赤也和眾人一樣的垂目不語,臉色逐漸由白透青,一顆心往下沉,冷汗沿著額頭和頸項往下淌流,鼻中幾乎停止了呼吸——突然,他虎的一聲站了起來,大喝了一聲:「就是賭,也要賭他一賭!」

說著,他立時從箭袋中抽出一隻箭來,曲起膝,將箭往大腿上一挫,「拍」的一聲,箭身立刻就折斷了;他咬牙切齒,臉色漲成了血紅,目光中火花四射的看著每一個人,大聲的說道:「寧遠伯要出兵的話,誰也逃不了,躲在家裡也一樣束手待斃,還不如放手一拚,也許能拚出一條路來!」

他心裡的火焰重新的燃燒了起來,而且比以前燒得更旺、更猛;因而,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舉手投足間不經意便充滿了令人震懾、信服的魅力,聲音中更挾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大夫丈豈能因為敵人人多勢大,就改變自己的志向——若是因為寧遠伯有八十萬大軍,他們大明朝有一萬萬百姓,我們就怕得什麼事也不敢做了,那又何必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幾句話,重新鼓舞起了大家的雄心壯志,額亦都首先就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說:「是啊!要是因為怕了尼堪蘭有明朝援兵就龜縮的話,那還談什麼『作為』,像烏龜一樣縮頭躲進殼裡,老死一生就完了!」

諾米納被他說得臉上一紅,訥訥的說:「倒也不是怕——我的意思是——是——萬一——萬一,不可不妨……」

哈思虎看了他一眼,定定神,慢條斯理的說:「你想的『萬一』是沒有錯;但是,萬一未必是必然——寧遠伯有可能出兵,但不是一定會出兵;努爾哈赤說得對,就是賭,也要賭他一賭,我就賭寧遠伯不出兵,我們一定拿得下圖倫城!」

安費揚古也跟著說:「一來,攻打圖倫城是我們已經決定的事;二來,寧遠伯出不出兵,是個未知數;三來,努爾哈赤所定下的攻打圖倫城的方法是秘密進行的,只要我們自己守口如瓶,尼堪外蘭和寧遠伯就不會知道我們的人馬行經的路線和攻城的時間……」

常書和揚書則是異口同聲的說:「我們既已結盟,推舉努爾哈赤為貝勒,就該服從他的領導,以他馬首是瞻——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了,再東想西想、怕這怕那的,根本一點意思也沒有!」

這話不啻是「結論」,諾米納一聽大家都這麼說,當然也就閉了嘴,不再表示什麼意見了;幾個人一起牢牢的記住了努爾哈赤所擬定的作戰計畫,第二天便帶著人馬回自己的城寨去籌備攻打圖倫城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品去了。

三路人馬一走,建州左衛登時又冷清了下來,可是,冷清歸冷清,忙碌的情況卻依舊,婦女們忙著製作乾糧,額亦都、安費揚占和舒爾哈齊兄弟幾個則忙著四處蒐集武器、準備馬匹、演習戰陣,一天中幾乎沒有一刻閑暇。

努爾哈赤的心中更是波瀾起伏,面對著生平第一仗,又是在「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處境中,他心中的壓力非常大;為了更能詳細判斷敵情,他派出了幾個額亦都的徒弟,分別到瀋陽和圖倫城去實地觀察、打聽李成梁和尼堪外蘭的動向,並且反覆的思考、推敲……

終於,出發的日子到了。

在出發的前一天,他再一次的仔細清點了人員、兵器、馬匹、糧草以及各種裝備,作戰的計畫也重新的在心中回想了一遍,接著便命令所有的人去休息,以養足精神上路。

可是,等到一切都準備就緒,他自己卻怎麼也睡不著,上了炕,翻來覆去了一陣之後,只好翻身下炕。

五月里的天氣暖和中已經略帶幾分炎熱了,他只披了一件單衣走出了房間。

四下里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半個人影也不見,偌大的大廳、庭院,平常總是嘰嘰呱呱的充滿了人聲笑語的,這會兒,怎麼一下子全沒了呢?他不禁詫異了起來,壯丁們大約都聽他的命令各自歇息養精神去了,可是婦女們呢?小孩兒們呢?

四下張望了一遍,確定是沒有人了,他只得順步兒踱出門去,走出了大門,又逛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株大樹下有個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低著頭兒,不曉得在玩些什麼;可是人卻認得出來——那是東果!

於是,他趕上幾步,喊了聲:「東果!」

東果一聽有人喚她,立刻抬起了小臉,睜著一雙烏亮的眼珠子張望,一眼看到努爾哈赤,馬上就眉開眼笑的站起了身子,舞著兩隻小手朝他跑了過來,邊跑邊喊:「阿瑪……」

她的童音又甜又軟,聽得努爾哈赤不自覺的臉上堆滿了笑,等她跑到跟前,一把就把她給抱了起來。

「東果,告訴阿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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