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四部會盟

會盟的日期近了,面對著這樁有生以來的第一件大事,努爾哈赤的心中興奮得有如燃燒著熊熊的烈火,使他看起來容光煥發、精神飽滿、幹勁十足。

而他這旺盛高昂的情緒也連帶著感染了身邊的每一個人,四個弟弟、額亦都、安費揚古、帕海——就連五歲的東果也興高采烈的跟著巴雅喇拿著小弓小箭的跑進跑出,滿口的左一聲「會盟」、右一聲「會盟」,雖然小腦袋瓜里還什麼都不懂,卻使興奮的氣氛又增加了三分。

尼楚賀和札青等幾個婦女們則忙著準備吃食和住宿用的帳篷、被褥等雜物——「努爾哈赤府」到底不如「李成梁府」的一應俱全,要招待上百的前來會盟的人馬,光是籌備吃住就已經有得忙了;她們把男人們獵回來的野獸整治起來,一部分腌漬,一部分製成肉乾,也留一部分現煮;又用麵粉和小米做了餑餑,酒也儘早的釀了,貯了幾十大缸;帳篷則學著「蒙古包」的樣子,用木條做支架,再蓋上氈子做頂;幾樣東西準備下來,姑嫂幾個全都忙了個昏天黑地。

倒是在這種狀況下,札青的優點就顯露出來了;原本,她既沒有特別美麗的容貌,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與風華,再加上沉默寡言,看起來便很不出色;但是,她做起事情來卻十分俐落、能幹,大小事情都料理得停停當當的,既周全又周到,而且任勞任怨、默默耕耘,幾天下來就博得了妯娌們的刮目相看,暗中對她讚美有加。

而她照顧起努爾哈赤的生活起居來更是無微不至——打從接了她回來以後,努爾哈赤就再也不用為了生活上的瑣事而分時分心了,從一早起床的洗臉水到晚上的宵夜,札青全都料理妥當了,他更可以把全部心神專註在會盟的大事上……

在約定會盟日期的前十天,第一支人馬就已經到達了建州左衛;那是尼楚賀的未婚夫嘉木瑚寨的噶哈善哈思虎,他帶著二十幾個親自訓練出來的勇士和熾熱的心,快馬加鞭的趕路,搶了個第一到達。

一下馬,他立刻就和聞聲出迎的努爾哈赤、額亦都緊緊的抱在一起,三個人不約而同的又是笑又是叫的,異口同聲的道著想念,接著努爾哈赤拍著他的肩對他說:「好兄弟——我們的事業要開始了!」

額亦都更是扯開了嗓門大叫:「你來得正好!我們要大幹一場了!」

這一夜,幾個人又像三年前初識時的一樣,坐在一起高談闊論到不知東方之既白,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安費揚古和舒爾哈齊幾個而已,談話的範圍雖然也和三年前一樣的儘是年輕人的理想和抱負,內容卻比三年前具體、實際得多了,重心也就是這次的會盟……

兩天後,沾河寨的常書和揚書兄弟也到了。

常書兄弟姓郭絡羅氏,世居蘇克蘇滸河部的沾河寨,父親死後,兄弟兩人便共為沾河寨主;常書和努爾哈赤同歲,身材微胖,一張圓臉上笑眯眯的,把一雙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直線,看來便分外的可親;揚書的年紀小了幾歲,在氣質上就很明顯的多了幾分稚嫩,身材和臉蛋也很明顯的比哥哥小了一圈,一張圓圓的娃娃臉上眉清目秀,頰上紅撲撲的像擦了胭脂似的;兄弟兩人戴著同色的皮帽,身上的衣、鞋也同色同料、手上的武器卻大不相同,常書使刀,揚書的武器卻是長槍,槍上還綴著紅纓,舞起來隨風飄動,很是鮮艷。

兩人和努爾哈赤是舊交好友,和哈思虎、額亦都也有過幾面之緣,唯獨不識安費揚古,因此一到之後,努爾哈赤立刻就為他們介紹著:「這位是安費揚古,瑚濟寨最出名的勇士——沾河寨主常書,他的刀法可厲害著呢,乖乖,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來,什麼話都說得,就是不敢領教他的刀法——這位是揚書,咦,揚書,你的袍子怎麼撕裂了這一大塊?一路上和人打架了嗎?」

努爾哈赤說話的時候一個眼尖,揚書衣袍前擺上的一條裂縫登時便無所循形;這一問,揚書原本就潤紅的臉上立刻漲成了紫紅,也沒好意思回答,訕訕的只管傻笑。

常書卻忍不住笑著替他說明了:「他倒是沒和人打架,是和自己淘氣了——前邊路上有片果樹林,我們歇腳的時候,他就說要摘幾個果子下來嘗鮮,也不看仔細了就猴兒似的爬上樹去了,不防樹上結了個野蜂窩,給他一爬,驚得蜂兒都飛出來螫人了,叮了他一口,他就慌得滾下樹來,把件穿來做客的新袍子給撕了這麼大的一條縫子!」

這話說得在場的人無不捧腹大笑,笑得揚書的臉更紅了,好在努爾哈赤一邊笑,一邊替他解了窘:「我小妹做得一手好針黹,這麼一條縫難不倒她的,管保她補得一點痕迹也沒有!」

說著又向哈思虎道:「勞你駕,去找尼楚賀過來一下吧!」

哈思虎來了這兩天,已經和尼楚賀相處得有點熟悉了,一來是早有婚約,二來他的個性也不會扭捏作態,因此大大方方的去找了尼楚賀來給揚書補衣裳。

尼楚賀果然生得一雙巧手,撕裂了一條大縫的衣服到了她手中,不多時就還給了揚書一件完整如新、半點也看不出縫補過的痕迹的衣服;看得幾個人都目瞪口呆了好半晌,然後才一口一聲的讚美起尼楚賀的手藝來。

哈思虎尤其甜在心裡,不停的偷眼去看尼楚賀,看得眼睛裡都沁了蜜;額亦都的心情和他不同,性情又特別活潑開朗,便拍著揚書的背,同他開著玩笑說:「好了,有我表嫂在,你可以放心的爬樹了!」

這句話一舉掃紅了三個人的臉,尼楚賀雖然落落大方,到底是個閨女,聽到額亦都這樣的打趣,索性一扭頭就走開了去;哈思虎不好意思去追她,只好望著大傢伙一陣傻笑,結果是又換來了一場哄堂大笑。

可是,玩笑過後,話入正題的時候,氣氛就立刻變得沉重而嚴肅了。

是常書先起的話題:「諾米納這傢伙一向滑頭,貪生怕死,講話又極不牢靠,這一回,他真的會來嗎?」

努爾哈赤回答他:「他回我的信上,很肯定的說一定如期趕到!」

常書道:「可是,這個人說話常常不算數的,萬一他不來了呢?」

哈思虎沉吟了一下,也跟著說:「不是沒有可能——我這一路上來的時候,就聽了不少流傳的閑話,說是明朝要幫尼堪外蘭築甲版城,立他做女真人的共主,已經有不少人相信這話,紛紛跑去投效尼堪外蘭了;要是諾米納聽了這個消息,是很可能打退堂鼓的……」

「萬一他不來的話,我們怎麼辦呢?」揚書冒出了一句:「要改變計畫嗎?」

「不,」努爾哈赤堅定的回答他:「即使諾米納不來,我們的會盟還是如期舉行——只不過是少了薩爾滸城一部而已,我們三部會盟,然後攻打圖倫城——所有的計畫都不變……」

說著,他鄭重的注視著每一個人,一字一頓的說:「我們既然決定了要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又怎能為了一點小小的變故而改變計畫呢?」

話一說完,額亦都立刻應和著他說:「是啊,如果諾米納不來,也就隨他吧——我們已經決定要做的事,不能因他而改變的!」

幸好,諾米納這一回倒沒有如大家所猜測的打了退堂鼓,在會盟之日的前一天,他帶著幾十個人匆匆的趕到了。

他的出現無疑的給大家帶來了幾分驚喜,原本就熱烈的氣氛更好了;到了夜裡,哈思虎特意的避開了努爾哈赤,找了家書、揚書兄弟和諾米納一起在自己的帳中悄悄的商議事情。

他先是試探性的對諾米納說道:「外邊盛傳,明朝要幫尼堪外蘭築甲版城,立他為女真人的共主,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依你看來呢?」

諾米納道:「消息只怕不假,尼堪外蘭一向是明朝的走狗,活兒干多了,賞他一塊肉骨頭啃啃,總是有的;可是,尼堪外蘭這人的人品實在太壞了,讓他做女真人的共主,我們就要倒霉了!」

聽他這麼說,哈思虎就放心了,於是,他先看看常書和揚書,再轉回來看看諾米納,然後誠懇而鄭重的說:「以小弟的淺見,在我們這幾個人中間,智慧最高、謀略最深、氣度最大的人是努爾哈赤,大家既然都認為尼堪外蘭的人品不好,不能讓他做女真人的共主,那還不如推戴努爾哈赤——明日的會盟,我想就推舉他為盟主,做我們四部的『貝勒』 !」

他的話還沒有全部說完,常書和揚書就已經鼓起掌來了,兄弟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好極了!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諾米納一看,四個人里已經有三個人的意見相同了,當然也只有無可無不可的同意了哈思虎的話。

哈思虎心中一樂,連忙又去悄悄的知會了額亦都和安費揚古……

第二天一早,會盟的儀式就要正式舉行了。

木台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搭好了,位在蘇克蘇滸河畔一塊空曠的野地上,背山面河,景觀優美,視野遼闊;台有四尺見方大小,五尺高;台上的陳設十分簡單,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布置,僅只在當中設了一個香案而已,可是,它在每一個人的心目中都象徵了一個崇高的意義,上了木台,即是把自己的心志剖露出來,展現於光天化日之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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