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河邊的氣溫異常地低。柳樹沙沙地響著,河水呈現白蠟一般的顏色,風的吹拂及驟雨的拍打使得河面水波蕩漾。隨著漫長的等待,羅傑斯慣有的焦慮表情也僵化起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不速之客來與他們共享這守夜的滋味。磨坊屋已發誓會保守秘密,不過卻發現沒有什麼秘密好守的。杜普太太已上床休息了,而湯米則和其他警察一樣參與打撈的工作。寬廣綿延的河岸與馬路或道路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而且附近也沒有住家,所以不會有路過的行人停下來觀望,然後再到處去散播他們所看到的一切。

河邊只獨獨留下這群苦候結果的工作人員。這一刻漫長得令人難熬。

格蘭特與羅傑斯早在很久以前,就對任務檢討這種事感到疲累,這會兒更一點精神也沒有。現在,他們只是寒冷的春天裡佇立在沼澤邊的兩個男人。他們並肩坐在一棵倒下的柳樹榦上。格蘭特凝視著打撈工作的緩慢進展,羅傑斯眺望著山谷寬廣的平地。

「冬天的時候這裡河水泛濫,」他說。「但只要你能忘掉它所造成的災害,它的景色也算得上是相當迷人的。」

格蘭特念道:「毀滅性的關啊它沉溺了求生的船槳。」

「這是什麼? 」

「我在軍中的一位朋友對洪水的描寫。

一朝醒來望著纖細燃燒的綠草,毀滅性的美啊它沉溺了求生的船槳。「「不錯嘛。」羅傑斯說。

「悲傷的老調,」格蘭特應道,「聽起來像首詩。我想它是講命運多舛。」

「它很長嗎? 」

「只有兩段以及一個含有寓意的結尾。」

「結尾的內容是什麼? 」

「哦,終結的美. 浮現在這沉陷的大地上。

我們愛的不是你褪去的容顏,因為褪去的美已隨大地沉陷。「羅傑斯以為詩已吟完,開口說道:「很好。你的那位戰友的確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是從來不讀詩的——我是指詩集,不過,你曉得,有些雜誌有時會刊印些詩啊、散文什麼的,以補足雜誌上的空間,所以也難免會讀到。」

「我曉得。」

「我在雜誌刊物上讀過很多詩,每次總是會從字裡行間推敲出些意思,到現在我還記得其中的一首。嚴格說起來那不算是詩,我的意思是它缺乏詩的押韻,但它讓我終生難忘。它是這樣寫的:我已把一切奉獻給這塊島嶼遠離深不可測的海濱島嶼上有哭喊的海鷗還有我誰能聽到那發自我嬰兒期的海洋之聲只有穿過綠野才能聆聽潺潺河流的波動以及小鳥兒從林葉間發出的唧唧私語。

所以,你知道,我成長於海洋之畔,一個叫密爾港的地方,而我從來不曾真正適應過離開海洋的日子。這是一種不得解脫的窒息感。不過,一直讀到這首詩,我才找到完全切合的表達之意。我完全能體會那個傢伙的感受——『小鳥兒的唧唧私語』! 「他那種輕蔑和帶點憤怒的語氣讓格蘭特覺得很有趣,但某件事情更令他覺得好笑,他開始笑了起來。

「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羅傑斯有點防衛地問道。

「我只是在想像,如果一個很優秀的偵探小說家正好看見兩個警察坐在柳樹下交替著背誦詩句,那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個畫面。」

「哦,他們! 」羅傑斯沉著聲音說道,並且吐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懂不懂得欣賞這些? 」

「當然,偶爾也會。」

「我的長官還對這些滿有興趣的,收集了不少。他的紀錄是一本書中有九十二首,那本書好像叫做《上帝救命》。好像是一位女作家寫的。」他停了一會,望了望遠處然後又說,「有個女人正朝這兒走過來,推著一輛腳踏車。」

格蘭特看了看說,「那不是一個女人,是女神,她來幫我們忙的。」

那正是打不倒的瑪塔,她給大夥帶來三明治和咖啡。

「我只能想到用腳踏車將它們帶過來給你們,」她解釋著.「但也滿困難的,因為所有的大門都未打開。」

「那你是如何進來的? 」

「我先將東西拿下腳踏車,把腳踏車抬過去,然後再將東西放回腳踏車上。」

「就是你這種精神才造就了今天的大英帝國。」

「大概吧,但是回去時我需要湯米幫忙。」

「沒問題,哈洛德小姐。」湯米滿口嚼著三明治。

大夥上了岸後,格蘭特一一地介紹給瑪塔認識。

「我想消息大概有點走漏。」瑪塔說,「托比打電話問我是否重新打撈過河一次。」

「你沒有告訴他為什麼吧? 」

「哦,沒有,沒有。」她說。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好像想起了那隻鞋子。

到了下午兩點,那兒來了一大群圍觀者。三點的時候,那兒就好像變成了一個遊園會場,需要當地警員努力地控制才能稍稍維持住秩序。

到了三點半,他們大約打撈到了莎卡鎮,但卻什麼也沒撈到,格蘭特於是回到磨坊屋,並在那裡遇到了華特·懷特摩爾。

「謝謝你告知我們這個消息,探長。」他說,「我本來應該去河邊的,但我不行。」

「你一點兒也不需要來的。」

「瑪塔說你在喝下午茶的時間會回來,所以我就在這裡等你。有任何——結果嗎? 」

「目前還沒有。」

「今天早上你為什麼想知道有關那隻鞋子的事情? 」

「因為它被找到時還是系著鞋帶的。我想知道西爾通常脫下鞋時是不是都會把鞋帶鬆開來。很顯然,他總是鬆開鞋帶才脫鞋。」

『』為什麼那隻鞋子在被發現的時候鞋帶是繫緊的呢? 「「如果它不是被水流吸走,那就是他為了便於游泳而將它踢開的。」

「我知道了。」華特沉寂地說。

他謝絕了下午茶,離去時的神情看似比往常更茫然。

「我希望我可以更為他感到難過一點,」瑪塔說。「你要中國茶還是印度茶? 」

格蘭特喝了三大杯滾燙的茶後( 瑪塔說「那對身體不好」) ,感覺舒服多了,這時威廉斯正好來電話。雖然威廉斯很努力地搜集資料,但還是不夠詳盡。西爾小姐不是很喜歡她的堂哥萊斯里·西爾。她也是在美國出生的,但是是在美國的另一邊,直到長大後彼此才見過面。他們一見面就吵架。他來英國時偶爾會打電話給她,但這一次卻沒有。她不知道他來到了英國。

威廉斯問她是不是常常不在家,會不會西爾打電話來她沒有接到。她說她到蘇格蘭高地去畫畫了,說不定西爾打了很多次電話來,但她沒接到。當她不在時,整個房子就空著,不會有人接電話。

「你看到那些畫了嗎? 」格蘭特問,「那些有關蘇格蘭的畫。」

「哦,看到了。那個地方到處都有。」

「看起來像什麼? 」

「很像蘇格蘭。」

「哦,很正統的。」

「我不知道,好像大部分都是索色蘭及斯開島。」

「有關他在鄉間的朋友們呢? 」

「她說她很驚訝他會有任何的朋友。」

「她有沒有跟你說西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

「沒有,一點也沒有。」

「她也沒有說為什麼他會突然失蹤,或者他會消失到什麼地方? 」

「沒有,她沒說什麼。她只是跟我說他沒有朋友,雙親也都死了,而他是個獨子。她似乎對他的人際關係一點都不知道。他說他在英國僅有一個親戚似乎是真的。」

「那麼,謝謝你啦,威廉斯。我忘了問你,你早上是否看到班尼? 」

「班尼? 哦,有。那不是難事。」

「他大叫嗎? 」

格蘭特聽到威廉斯在笑。

「沒有,他這次耍了個伎倆,假裝昏倒了。」

「他騙到了什麼東西? 」

「他騙到了三杯白蘭地和一大堆悅耳的交響曲。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們在酒吧里。兩杯白蘭地下肚後他開始抱怨他如何被迫害,所以他們給了他第三杯。我在那兒相當不受歡迎。」

格蘭特認為這個說法只能算是輕描淡寫。

「幸好那是西區的一個酒吧。」威廉斯說。這意思是說不會跟他的表現有任何衝突。

「他答應一起跟你去接受偵訊嗎? 」

「他說他會,只要我先讓他打一通電話。我對他說他可以在白天或晚上的任何時間打電話給任何人,而且如果他是無辜的他就不應該介意我在旁邊聽。」

「他同意嗎? 」

「他自己將我拉進電話亭裡面。你猜那傢伙打電話給誰? 」

「他的民意代表? 」

「不,我想民意代表們都已對他感到很厭煩了。他打給了一個在《看守人》寫專欄的傢伙,並且告訴了他整件事。他說他馬上就會被蘇格蘭場的警察帶回去偵訊,而且你想一個人和一大堆都不認識他的人在一起,又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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