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格蘭特在春天的夜裡開著車子回威克翰,心裡充滿著喜悅。

艾瑪·蓋洛比則一直坐在車裡陪著他。

與生俱來的第六感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誘惑著他,但艾瑪是被瑪塔刻意地放置在此情此景之中的。可靠的她並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被騙開的,她是理智的。艾瑪是楷模也是先例。僕人就是個很典型的殘酷例子,如利西·波頓。

艾瑪如果也變成那個樣子,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反應了。

一個雌性動物保護自己子女的本能。你必須要非常有智慧才可以解釋為什麼萊斯里·西爾會無故消失。但是你不需要任何的智慧就可以解釋艾瑪·蓋洛比殺了他。

事實上,重提西爾可能躲開的想法是非常荒謬的。如果他這麼想的話,他應該聽從副局長的話。證據,格蘭特,引人聯想得到的證據。常理,格蘭特,常理,不要讓你的天賦左右你。自願的消失? 這個樂天的年輕人有能力住在衛思摩地,買昂貴的衣服來穿,並且樂善好施,他怎麼可能花費他人的金錢用來旅遊世界? 一個長得如此俊俏並足以讓每一個人的眼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點的男人? 這個英俊的男人只是因為太喜歡小伊莉莎白而留著她的一隻手套? 這樣一個事業有成且前途無量的年輕人? 常理,格蘭特。證據,格蘭特。格蘭特,不要讓你的天賦左右你。

想想艾瑪·蓋洛比,格蘭特。她有這個機會。她有動機。而且更確切的是,她有這個意願。她知道那晚的營地在哪裡。

但她不知道他們來莎卡鎮小酌一番。

他並沒有醉倒在莎卡鎮。

她不可能預料他只有獨自一人。那晚純粹只是巧合罷了。

某人確實發現他只有獨自一人。為什麼不是艾瑪? 這怎麼可能發生? 大概她安排了一切。

艾瑪! 她怎麼辦到的? 你有沒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是西爾設計了華特的離去沒有。他要怎麼辦到? 西爾總喜歡挑起紛爭。他言語上的刺激讓華特到了一種忍無可忍的地步,不是離開就是留下來大吵特吵一番——就是西爾把華特弄走的那個夜晚。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他有個約會。

有個約會! 跟誰? 伊莉莎白·蓋洛比。

那實在很荒謬,並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這個叫蓋洛比的女孩曾對他表示過任何好感——噢,並不是伊莉莎白·蓋洛比要和他碰面。

不是? 那會是誰? 艾瑪。

你是說西爾以為他將去會面的人會是伊莉莎白? 是的,他表現得像一個情人一般,你回想看看。

怎麼說? 你還記得那晚他和大夥道別的情形嗎? 對他們就寢前的嘲弄? 那份歡樂的神情? 以那種站在世界頂端的快感? 他只喝了幾杯啤酒而已。

他的朋友們也是。還有幾個朋友多喝了一點。但他們是因為春夜而飲酒高歌的嗎? 不是的。他們的行為只會讓他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就連他們之間最年輕的人也是如此。

那隻不過是一種猜測。

那不只是一種猜測。那是一種有依據的推斷。

證據,格蘭特,證據。

不要讓你的天賦左右你。

從莎卡鎮到威克翰的漆黑路上,艾瑪·蓋洛比一路坐在他旁邊。當他回房時,他將她一起帶回房。

他累了,飽餐了一頓,整件案子似乎也有了個開端,因此他睡了一個好覺。當白天來臨時,他睜開雙眼一看,眼前是紫霧瀰漫的早晨,他將其視為一個好兆頭而非警告。他期待去城裡走一走,梳理他在莎卡聖瑪麗鎮碰到的一切,然後他才能以客觀的態度來觀察這整件事。除非你先將你的頭腦冷靜下來,否則你無法很清楚地分析一件事情。說不定花一段時間教小巴比做他的代數習題可以使你冷靜下來,並好好想想眼下發生的案子。

至少他可以換件乾淨的襯衫來穿,他想。他將自己隨身的東西放進袋子里,然後下樓去用早餐。雖然那是個星期天,而且還很早,但他們早幫他準備好了早餐。

就在他要打開房門時,電話突然響起。

白鹿旅館對文明社會僅有的讓步就是裝了這組床邊電話。他走回房內接起了電話。

「格蘭特探長嗎? 」話筒里傳來了老闆的聲音,「請等一下,有你的電話。」

對方等了一會兒然後又說,「好了,接通了,請講。」

「喂。」

「亞倫嗎? 」瑪塔問,「是你嗎,亞倫? 」

「是的,是我。你起得真早。」

「聽著,亞倫,發生了一些事,你必須馬上出來一趟。」

「出來? 你是說到莎卡鎮嗎? 」

「到磨坊屋來。是很重要的事情,要不然我不會這麼早打電話給你。」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可不可以——」

「你正在用旅館裡的電話,對嗎? 」

「是的。」

「我不能很明確地告訴你。亞倫,就是發生了某些事。

某些事改變了整件事,或者我應該這麼說,改變了某些你相信的事。「「那麼,好吧。我過去一趟就是了。」

「你吃早餐了嗎? 」

「還沒有。」

「我會幫你準備。」

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他邊想邊將電話聽筒掛回去。

他一直認為一個好老婆的第一要素就是智慧,而今他更加這樣認為。他生命中已沒有多餘的空間給瑪塔,她也一樣沒有空間留給他。這是令人感到惋惜的。一個女人可以在電話中很鎮靜地陳述一件謀殺案的經過已是很了不起了,但她卻可以同時問他是否吃了早餐,並且還要為他準備,那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他準備上車,與此同時腦子裡卻一直想著到底瑪塔發現了什麼事情? 難道是西爾在那天晚上留下來的某些東西? 還是送牛奶的先生從哪裡聽來的一些消息? 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絕不是一具屍體。如果是具屍體的話,瑪塔一定會告知他的,而他也可以攜帶他的隨身用品來面對這個發現。

這是一個有大風有彩虹的日子。在英國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當初春的塵土落定之後,和煦的陽光便會照耀大地。但突然之間,天氣又變得狂野起來。一陣小雨紛紛灑下,一大片的雲在大地的另一邊升起,隨之而來的狂風肆意橫掃,路邊的樹被吹得東倒西歪。

鄉下一點生氣都沒有。他看了看四周的農舍,有些都還是門窗緊閉,因為平時必須日出而作的人們正利用星期天多睡一會兒。他常抱怨他在警局的任務擾亂了他的私人生活( 很奢侈的抱怨,他早在多年前就可以退休了,因為他姑媽死時留給了他不少財產) ,但是將一生都花在照顧動物上更是浪費時間。當他將車子開到磨坊屋的大門口時,瑪塔走出來迎接他。她不像她的一些同儕在鄉下還穿著盛裝,瑪塔認為人鄉就要隨俗,既然來到鄉下就不必穿得很正式。如果她覺得手有點冷,那麼她就戴手套。但她也不覺得住在鄉下就必須看起來像農婦一樣,所以今天早上她在迎接他時穿得很別緻,很高雅,就像她在史坦沃斯的台階上迎接他一般。但他覺得她看起來有點嚇人。的確,她看起來好像最近生了一場大病。

「亞倫! 你不知道能夠在電話里聽到你的聲音我有多麼高興。我生怕你會一早就進城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的事? 」他邊走向大門邊問。但她把他帶往位於這幢房子側邊的廚房門前。

「是你的部下湯米·杜普發現的。湯米對釣魚很瘋狂,他常常在早餐前去釣魚,因為那是一段好時光。」瑪塔對他說。瑪塔住在河畔已經好幾年了,但是她依然需要引述別人釣魚的事。「星期天時他總是會放一點東西在他的口袋裡——譬如一些吃的東西——這樣他就不用再跑回來,但因為他——因為他釣到了一件很奇怪的東西。」

她將那扇鮮綠色的門打開,並把他帶進了廚房。廚房裡有湯米·杜普和他的母親。杜普太太的身子在廚案旁縮成了一團,感覺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但湯米和他們打招呼時還是很有精神,一點也看不出有任何不適。

「先生,你看! 看我釣到了什麼東西! 」瑪塔連開口說話和把格蘭特帶到桌邊的機會都沒有湯米便已經說道。桌上很小心地放了好幾層報紙,好似生怕刮傷了桌面,報紙上面則放著一隻男人的鞋子。

「這麼一來我以後再也不在這張桌子上烤東西了。」杜普太太在一旁嘀咕著。

格蘭特看了那隻鞋子一眼,然後回想著警方當時在陳述失蹤男子鞋子的情形。

「那是西爾的,我猜。」他說。

「是的。」瑪塔說。

那是一隻咖啡色的鞋子,是系鞋帶的那一種。它整個都濕透了,而且全都沾滿了污泥。

「你在哪裡釣到的,湯米? 」

「大約就在那個大轉彎處下游一百碼的地方。」

「我想你大概不會在那裡做任何記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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