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鎮疑雲 第四章 被損毀的屍體

快要天明的時候,警察趕到了醫院的黑樓。鎮上沒有派出所,兩個警察是從相鄰大一點的鎮子開著破舊警車過來的。他們顯然沒有處理大案的經驗,年輕的一個警察,看上去永遠像沒睡醒一樣,他在看到那具胸口有個血洞的屍體,第一時間就忍不住跑到黑樓外嘔吐起來。年老的警察似乎也措手無策,他只是讓醫院的人保護好現場,不要去動黑樓里的屍體,他們會通知城裡的警察來處理這樣的大案。

劉暢從自己的牙醫館帶來了牙醫記錄,從紀錄上的齒模來看,證明那具屍體就是周迪。

從兩個警察悲觀的表情看,他們好像覺得破獲這個案子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線索實在是太少了,從周迪的家屬那裡得到的情況看,周迪並沒有任何仇人。反倒是周迪的那幾個壯漢家屬顯得興奮莫名,他們已經在大聲討論應該找醫院賠償多少錢的問題了。

楊梅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臉色蒼白,心率不齊。但當趕來的醫院領導問她是否需要休息幾天的時候,她卻拒絕了。鎮上醫院的護士本來就不多,昏迷的龍老頭與血壓增高的龍老太都需要人照顧,而楊梅正好是個非常敬業的護士,所以她決定繼續呆在醫院裡。

劉暢關心地問杜易:「杜哥,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杜易頹喪地說:「我想回家,我想離開這裡!」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正是為了擺脫關於蘇葉的噩夢,才來到了柳溪鎮。但是兩個警察卻嚴肅地告訴杜易,在案子沒調查完畢,他絕對不能離開這裡——他們懷疑的眼神似乎在說,誰知道殺死周迪的兇手會不會是這個偶然到來的外鄉人?

杜易住在柳溪鎮的招待所里,那是一個還算乾淨整潔的小旅館。柳溪鎮本來就很偏僻,旅館裡也只有他一個人。莫名其妙的,杜易有些害怕孤獨,他有些不敢回到空空蕩蕩的小旅館。

「那,你到我家去住吧。」劉暢遲疑了片刻,說道。

杜易感激地點了點頭。

劉暢的家,就在自己的牙醫館的樓上。這是一幢兩層樓高的小洋房,位於柳溪鎮的最中心,算得上鎮里最豪華的一幢樓了,看來他的生意的確不錯。杜易跟著劉暢回到牙醫館的時候,小洋房外已經等了幾個顧客。劉暢讓顧客先坐下等一會,就帶著杜易上了樓。

杜易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畢竟一夜他都沒怎麼睡覺,即使睡著的那段很短的時間裡,他也一直做著噩夢。夢到龍老頭,夢到蘇葉,還夢到牆裡伸出的那雙枯瘦如柴的手。現在他真的很想睡覺,可一閉上眼睛卻覺得腦袋裡出現一副副畫面。肥美蛆蟲、各色螞蟻、胸口有著血洞的屍體。他在床上扭來扭去,輾轉反側,根本沒法進入夢鄉。

劉暢處理好病人後,上到二樓,見到杜易這副難受的模樣,不由得苦笑。他下樓倒了一杯水,又取出幾粒藥丸,遞給了杜易:「把這葯吃了吧,一會兒你肯定睡得好。」

「是安眠藥嗎?」杜易問。

劉暢笑了笑,說:「這不是安眠藥,但比安眠藥更好,不僅可以讓你睡著,還不會讓你產生藥物依賴性,更不會損傷你的大腦神經。」

「那這是什麼葯?」

「嘿嘿,保密。」劉暢將食指豎在了嘴唇上,神秘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杜易心想劉暢幫了他這麼多忙,一定不會害他,於是他接過藥丸,和著水吞服進肚子里。

藥丸進了肚,杜易先是感到胃裡一陣暖洋洋的感覺,然後四肢五骸都像淌過一陣暖流。他呈大字地躺在了床上,感覺就像躺在大海里的一隻扁舟上一般,陽光和煦,微風輕拂,說有多愜意就有多愜意。只過了十多分鐘,他就沉沉地睡著了,一個夢都沒有做。

杜易被劉暢叫醒的時候,才覺得肚子里空空落落,咕咕直叫。拉開窗帘望了一眼,才看到天色已近黃昏。

自從蘇葉自殺身亡後,杜易承受的精神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睡上一場好覺,變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事。他曾經看過精神科的醫生,醫生說他已經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需要藥物治療。

而剛才這一覺實在是睡得太舒服了,杜易也忍不住對劉暢說:「你再送我點睡覺的葯吧。」

劉暢滿口答應,隨即,他又說:「杜哥,外面有個人找你。」

「誰找我?」杜易有些詫異。

「就是那個想幫你清理廢磚的叫王黎的人。」

哦,是那個人。杜易心裡不禁思忖道,要是一早就把廢磚交給王黎去清理,也許就不會再發生昨天晚上的事了。在大學裡當老師,壓力不大、工作輕鬆,收入也還算過得去,杜易連車都買了。就算老宅下有什麼寶貝吧,杜易也不缺這個錢,反正老宅得來就全不費工夫。所以現在想起來,杜易心裡真的很有些後悔。

「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來找我幹什麼?」

劉暢答道:「他好像先是去了招待所,然後又去了醫院,在楊梅那裡聽說你住在我這裡,才一路打聽著找過來的。至於他要找你什麼事,我就不清楚了。現在他就在樓下等著的,有什麼事你下去問他吧。」

王黎就坐在一樓牙醫診療室的長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看著舊雜誌。他一看到杜易,就連忙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杜先生,你再考慮考慮廢磚的事吧。我知道,你根本就請不到僱工來清理。讓我來吧,我的工人都是城裡的搬運工人,有技術,也有工具,更會注意安全。」

杜易已經對老宅沒有任何興趣,他揮了揮手,說:「行吧,你去清理吧。」

「太好了。」顯然是幸福來得太突然,王黎有些促不及防。他怕杜易會改變心思,連忙說:「杜先生,這個費用的問題……我該給你多少錢呢?」

「你看著辦吧,願意給多少就給多少。」杜易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杜易的話反倒有些讓王黎做立不安,他搓著手局促地說,「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去那老宅估下價,我一手交錢,你一手把那裡的廢磚全交給我。」

杜易聳聳肩,說:「好吧,你想怎麼就怎麼吧。我們什麼時候去老宅?」

「嗯,這樣好了,我先請你們二位吃個晚飯,吃完飯我們再去老宅那邊看看。」王黎高興地說道。

吃飯的地方是鎮里的小飯店,離劉暢的牙醫館不是很遠。鎮上的居民本來就不多,生活又節儉,不是特別喜慶的時候是不會到外面來吃飯的,所以小飯店的生意並不好,當杜易一行到來的時候,只有兩桌人在裡面坐著吃飯。

劉暢剛一走進飯店,就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抬眼一看,一個人正一邊坐在角落裡獨自悶酒,一邊向他揮著手——他是鎮醫院的陳醫生。

杜易一行三人,自然就與陳醫生拼到了一桌,一邊喝酒,一邊聊起天來。話題自然而然就引到了醫院黑樓太平間里發現的周迪屍體。

「周迪家的人,可真叫獅子大張口啊,一開口就要醫院賠二十萬。」陳醫生咋著嘴巴說道。

劉暢笑了一聲,說:「鎮醫院三個月也掙不回那麼多錢,醫院哪來這麼多錢來賠啊?」

「就是就是,」陳醫生附和道,「今天白天,周家的人還準備拉磚頭來把醫院的大門封了,幸好市裡的警察來了後,把他們給趕走了。可警察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又回來,不僅不讓醫生病人進住院部,連門診部也給封了。所以我才這麼清閑,晚上班也不用值了,跑到這裡來喝酒。」

「那黑樓呢?龍老頭還躺在那裡昏迷著的。」杜易有點著急地問道。

「唉……」陳醫生嘆氣道,「以我的經驗來說,看來龍老頭是醒不過來了。他多半都會變成植物人,以後的日子有他老婆受的。現在病情基本上穩定,楊梅守在黑樓里的,一有事情就會給我打電話。周家的人知道黑樓有停屍的太平間,才不敢去黑樓封門呢。」

「哦……」杜易聽了這話,就不再說了。

「嘿,你們聽說沒有,還有個奇怪的事。」酒喝過幾巡,陳醫生換了個話題。

「什麼事啊?」大家又來了興趣,頭湊攏了一塊。

陳醫生望了望四周,壓低了聲音,說:「因為周迪的屍體已經腐爛了,市裡警察局的法醫就近在我們醫院裡對屍體進行了解剖,結果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什麼事?」

「他的胸口被利刃剖開了一個血洞,洗去血痂後,才發現茬口很整齊,警察懷疑是被手術刀劃開的,法醫說,兇手很有可能是一個很有經驗的外科醫生。」陳醫生說道。「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周迪的心臟不見了!」他的這句話擲地有聲。

幾個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但陳醫生又說道:「法醫說了這話後,好幾個在場的警察都拿懷疑的目光盯著我——要知道,整個醫院裡,就我一個外科醫生。我當時就反駁了,茬口很整齊,並不能說明兇手就是外科醫生,也有可能是個技術嫻熟的殺豬匠。說不定周迪的心臟被殺豬匠偷走後,剁成肉醬賣給包子鋪做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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