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奧森門下 第八章 夢境之四

恍恍惚惚的……似是夢境,許多回憶不停閃過,思緒不受控制的飄蕩。

這就是瀕死的感覺嗎?

據說在面臨死亡的瞬間,會回憶起一生的故事。眼前不停飄過的畫面,不就是過去經歷的事物……我的生命已經被亡靈給吸干,即將走完生命的最後階段了嗎?

但……又不似如此。

沒有痛苦的感覺,也沒有恐懼與害怕,當然也不覺得高興還是喜悅,七情六慾的感覺全都消失了。

平靜嗎?也不是。這種感覺,應該說是根本沒有所謂的感覺……

神志漸漸清晰起來,種種的感覺好像又回到體內,不過沒有激烈的情緒流入心中,只有淡淡的似是哀愁、似是悲傷,卻帶有喜悅的情緒縈繞不散。

像是飄在空中,也似放鬆身心地浮在海上,任由潮流的帶動恣意漂流。眼睛忽地張開,影像投入腦中,說是張開眼睛在看,卻又不似用雙眼在看。

主要的視角是由上往下鳥瞰,然而這種看見卻是更全面的,地面的物品,一件件都能很清楚的看見全貌。

再強調一次,是看見全貌,人的視覺再怎麼看,也只能看到物品的一個面,就算翻轉視角,同一時間內,看到的還是物體的其中一面。可是現在的感覺,是同時用無數對眼睛在看,可以看清一切。

這就是鬼魂的視角嗎?

我不由得要這麼想,因為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手也好、腳也好,全都不見了。

失去肉體,應該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但是心中卻坦蕩蕩的,不覺得可怕,這真是奇怪的體驗。

如果這就是死亡,那麼死亡也沒什麼不好的……

只是……心中依然帶有遺憾,熙弟知道後會怎樣?他能承受這個打擊嗎?

不!熙弟的柔弱只是他的外表還有身體,他與我一樣,都有一顆堅強的心。只是善良的他,能靠自己的力量,在奧森那惡鬼的門下好好活下去嗎?

對不起,熙弟,我並不想拋下你呀……

咦?底下的風景……好懷念的感覺……可是應該沒見過這地方才對?

還是說懷念的是底下的人?

在淳樸的農莊里,橄欖樹下,一群人坐在日光亭下喝著下午茶。

農莊中央的空地,有許多婦人正在曬穀子,一邊是馬廄,有幾位年輕的小夥子在為馬匹刷洗,另一邊則是牛棚。

日光亭建在靠近住家旁,裡頭有四個大人與二位小孩。

一位是衣裝筆挺的壯年男子,衣料非常精緻,不是耶佛大陸上常見的粗麻。他手上戴了三枚寶石戒指,上面各刻有不同的符文,很可能是位魔法師,再不然就是位高權重之人,不然不可能戴有符文之戒。

還有一位是年輕些的男士,他的長相清秀斯文,衣著則是純正的魔法師袍,只是款式與耶佛大陸這邊的風格迥異。他的魔法師袍較為華麗高貴,上頭附加的魔法並不多也不強,似乎只是尋常袍子。

看清楚剩下的兩位,讓我感懷五內,那是父親的臉。他的臉上充滿自信,卻又不會高傲,說話的態度嚴謹,卻又不會讓人感到有壓迫感,這就是我的父親……

最後一位自然就是媽媽,她抱著一位小嬰兒,慈祥地望著襁褓中的幼兒,偶爾穿插幾句,為男士們的談話增加幾分溫馨與歡樂,這個小嬰兒應該就是熙弟了。

剩下的小孩又是誰呢?

對於自己小時候的長相,雖然印象不深,但也不會是那名坐在一旁感到無聊的小男孩。並不是他長得難看,只是那個男孩子的皮膚,白得跟吸血鬼有得拚。小時候的我可是野到不行,帶著附近的小朋友四處玩鬧,身上的小傷從不間斷,哪會是那種書獃子的模樣。

算了,這不重要……能再見到父母,真的是天大的恩賜。

想再近點看,卻又感到心虛,我並不算真的完成與他們的約定,熙弟被我照顧成藥罐子,我也沒成為頂天立地、俯仰無愧的男子漢,這樣的我怎麼敢回到父母身旁?能再次遠遠地看著他們,已是心滿意足……

他們好像在談論重大的事情。

印象中的老爸,是那種天塌下來,也會不說半句怨言頂回去的人,好像世上沒有事情可以讓他感到困擾。對我來說,他就是萬能的代表。

母親的臉上,向來只有慈善與最美的笑容,即使是闖禍惹她生氣,也不曾見她露出愁容。可是他們兩人現在,都顯現出躊躇不安的情緒。

要能聽清楚他們的談話就好了。心思至此,談話聲就流入耳中,明明就距離頗遠,談話的聲音卻非常清楚,就像我置身在他們旁邊。

真是奇怪,明明是很奇特的情況,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

「學會已經決定要驅逐他了。」這是那名像貴族的男子說的話。

「當初他被奧克蘭公國的法師公會除名時,學會本就不該收容他。弄到現在,讓他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才要將他驅逐,學會的名譽、還有那些學員受到的傷害,都已經無法彌補了。」

「會長好像也受了點傷,不過還是順利地將人趕跑……」

「只將人趕跑嗎?他做出那種事,會長竟沒將他擒住!就算沒當場制裁,也該當機立斷對他進行精神封印,讓他永遠不能再施法才行啊!竟然還讓人跑了……難道連會長也拿他沒辦法嗎?」

穿著華而不實法師袍的魔法師應道:「不是的,聽說他有後援,而且還不只一位。他好像利用這幾年的時間,吸收了一批年輕的魔法師。」

「怎麼會有人想在他旗下學習?真是豈有此理!」父親氣道。

疑似貴族的男子道:「他本來就擁有魔導師的資格,若他高呼一聲,還怕招不到學生嗎?只是……據說他的弟子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而說話的口音,也不似騎士聯合所屬地域的口音,或許他早就有預謀,早做好了準備。」

魔法師又道:「不過學會、騎士聯合、法皇廳以及大陸上的兩大法師公會,破天荒的同時對他發出通緝令,卻怎麼也找不到人,公會、學會的導師與大師們竭盡全力,用魔法進行搜索,竟然也是音訊全無,難不成他真有通天本領?」

「我想他一定是躲到黑暗大陸去了。」

貴族男子拍掌道:「一定是的!他的那些弟子作風殘忍無情,也只有那個地方的魔法師會那麼惡劣!」

「這可怎麼辦?讓他逃到那邊可就麻煩了。」

貴族男子嘆道:「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對了,你可要特別小心,費格德這個人特別會記仇,當初他要依附學會時,你曾大力反對,之前他還要掩人耳目,裝出好人的模樣,現在那傢伙不再有顧忌,小心他養好傷後,回來找你報仇。」

「放心,我會注意的,為了我的妻子與才出生的孩子,我會多加小心的。」

「嗯……對了,還沒恭喜你當爸爸呢!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他啊,我還沒正式決定,你覺得『守』這個名字如何?」

守?那個嬰兒叫守?怎麼會?那個襁褓中的孩子不是熙弟,而是才出生的我!

那麼,這是我才出生的事情?

我怎麼會看到、聽到這些?這是真、是假?

疑問一起,畫面整個亂了,空間感與時間感整個模糊掉,身體好像被往下拉去,觸覺與身體的知感頓時恢複正常,雙目所見是近距離的母親,躺在她身上的我,正是全身無力軟弱的小嬰兒!

就在這一刻,透過嬰兒的雙眼,看到幾名半透明的人形站在旁邊,似是哀愁的望著我。

心中一片混亂,眼前一黑……只聽到最後一句話。

「這孩子名叫守嗎……在這種紛亂的年代會不會太軟弱了,不如加重音改叫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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