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隱藏在青銅面具下的某張臉 第一節

三皮在晚上八點半的時候,接到陳子言的電話,得知了小雯的死訊後。

一掛斷電話,他就把自己鎖在衛生間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他暗戀的對象就這麼死了,而且還死得那麼慘烈,連臉皮都被兇手剝了下來。他有種失重的感覺,馮舒死了,小雯死了,下一個又會輪到誰?會是自己嗎?還是陳子言?

兇手是誰?小雯又會與誰結仇?誰會有如此大的仇恨,竟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下這樣的毒手?

如果兇手下一次選中自己作為受害人,他能逃過這一劫嗎?

三皮越朝牛角尖里想,心裡就越恐懼,抽泣的聲音也就越大。他的整個身體都彎曲成了弓型,腦海中不斷浮現著小雯那被剝去臉皮、只剩肌理血肉的血淋淋的臉。

他不住地嘔吐,一次又一次,整個胃都彷彿被掏空了。因為嘔吐時他憋足了全身的氣力,臉也因此扭曲變形。衛生間里的鏡子里,出現一張憔悴神傷的面孔,臉上的膿瘡也滲出了一絲絲黑血。看著鏡子,就連三皮都認不出這個邋遢醜陋的男人是自己。

十分鐘後,三皮終於止住了抽泣。他直起身體,強令洗了把臉,擦去臉上的黑血,走出了衛生間,把自己扔在了客廳柔軟的沙發里。

他沉吟了片刻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陳子言的電話。接通電話後,他問:現在小雯已經死了,為馮舒送葬的組織者沒有了,今天午夜,你還去警局為馮舒送最後一程嗎?

從拾起手機的那一刻開始,三皮就在心中暗想,如果陳子言取消送葬的安排,他一定會與陳子言絕交——他必須要幫小雯把沒做完的事做完,而且還要完成得漂漂亮亮。

還好,他從電話里得到了陳子言滿意的答覆。

陳子言說,他一定會參加葬禮的,畢竟馮舒對他有知遇之恩,為他出版了第一本書,是他的伯樂。

三皮猜,小雯除了通知他和陳子言為馮舒送葬外,一定還通知了與她同租的室友莫風。當三皮第一次聽說小雯與一個叫莫風的男人合租時,他也曾經吃過醋,但後來小雯偷偷媚笑著告訴他,莫風對女人沒興趣後,三皮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那天在皇馬之星茶樓打麻將時,莫風也曾經給過三皮一張名片。

三皮翻出名片,找到了莫風的電話號碼,立刻撥了過去。

不過他撥打了莫風的電話號碼後,聽筒里傳出的提示音卻始終重複著一句話: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三皮只好鬱悶地掛斷了電話,然後給莫風發了條簡訊。簡訊寫的是:如果你今天不去參加馮舒的葬禮,你一定會死得很慘。一把刀會從你的腰間砍下去,把你活活劈成兩半!

發完簡訊,他就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他想,只要等莫風打開手機,就能看到自己發的簡訊。

現在離午夜還有幾個小時。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三皮覺得自己腦子亂得像團亂麻,什麼頭緒也整理不起來。他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卻發現頭更疼了。

也許,自己應該休息一會兒。一想到這裡,一股不可遏止的睡意便如潮水般湧上了他的心頭。

在閉上眼睛之前,三皮沒有忘記強撐著身體拾起手機,定下鬧鈴,讓手機鈴聲在十一點半的時候喚醒自己。

但是他卻沒有發現,他的手機只剩一格電了。

再然後,當他睡著後,手機徹底沒電了,但他卻絲毫不知。

三皮撥打電話的時候,莫風就坐在那間與小雯合租房的客廳里。

莫風在警局裡修復好那具骨架後,便徑直回到了家中。隨意弄了兩個菜,還沒吃完,就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此刻在莫風對面,坐著兩個警察,他們是來向莫風調查小雯生前朋友圈的情況。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與警察談話時,莫風關掉了手機。

從吳強口中,莫風得知了小雯的死訊。同時他也知道了,本來今天下午兩點小雯會出現在警局檢驗樓里,協助他修復前度緋聞男友的骨架。

當然,莫風與小雯的死是毫不相干的。小雯是在離開出租房後才被謀殺的,而那時莫風正在警局裡辛苦地修復骨架,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而且小雯與莫風一向關係良好,所以吳強只是簡單聊了幾句後,便與同事起身告辭。

警察離開之後,莫風才不禁後怕了起來。

他倒不是為了小雯的慘死而感到恐懼,而是暗自心想,如果小雯沒死,她一定會在警局檢驗樓里見到自己,並且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那會是多麼尷尬的一幕啊!莫風好不容易在新的朋友圈裡,辛辛苦苦偽裝了這麼久,才幾乎成功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橫空出世的攝影界新銳。

如果一旦他在殯儀館裡擔任屍體化妝師傅的事被曝光,只怕那些曾經圍繞在他身邊的朋友都會離他而去——沒人願意與一個整天與屍體打交道,渾身散發屍臭與血腥氣味的人交朋友。他將被這個圈子踢出去,再也沒機會出現在朋友們的面前。

還好,那個兇手幫了他的忙,一切都變成了一場虛驚。

莫風涮完碗,洗了個熱水澡後,就心情放鬆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懶洋洋地打開電視。既然小雯死了,她請求自己陪同參加的送葬儀式也可以藉機不去了。

誰沒事會去參加別人的葬禮呢?又不是什麼認識的人。

雖然他和小雯處得不錯,但畢竟他們只是房客與二房東的關係,他還沒到為了小雯之死而哭泣的地步。小雯死了,給他帶來的惟一麻煩,就是以後得直接與房東聯繫了。為了平攤開支,他還得另外找個合租的人。

不過,萬一合租的是個英俊的男人,那倒也不錯,也算小雯死得其所了。想到這裡莫風不禁傻笑了起來。

剛看了幾分鐘電視,莫風忽然想起一件事,剛才關掉的手機還沒有重新打開呢。

當他打開手機的一剎那,一條短消息鑽進了收件箱里。

「如果你今天不去參加馮舒的葬禮,你一定會死得很慘。一把刀會從你的腰間砍下去,把你活活劈成兩半!」

發信人的號碼很陌生,回撥過去,對方卻已經關機了——雖然三皮要來了他的電話號碼,但他卻沒記下三皮的電話號碼。而三皮的手機之所以會關機,是因為恰好這時沒電了。

世界上的事,偏偏就有那麼巧。一個偶然的巧合,常常會改變整個事件的態勢發展。

在警局的檢驗樓里,陳子言向周淵易介紹完剝皮的細節與歷史淵源後,午夜還要繼續呆在那裡為馮舒送葬。但他一直惦記著小說的進度,想繼續寫下去。本來周淵易留他在檢驗樓里使用小高的電腦,但他還是婉言謝絕了。畢竟文章的前半部分與梗概以及以前在網路和古籍上搜集的資料,還在自己的電腦里,再說他也不習慣使用別人的鍵盤。

從警局回到家中後,陳子言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奮力敲打著鍵盤,他得趕緊把新一章節的稿子寫出來。現在離葬禮舉行雖然只有短短一兩個小時了,但他因為胸有成竹,所以寫作的速度極快。這點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寫完那篇驚悚小說的下一章。

在電腦的液晶屏上,有一段他剛敲好的文章:

這一次的受害人,裁決者尋找了很久。

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住在鄉間的一幢小別墅里。平日里他樂善好施,為鄰近村子修橋鋪路,還捐了一所小學。在名義上,他是一家私立醫院的董事長,但裁決者卻知道,這個中年人當初是靠賣假藥發家致富,賺到了第一桶金。隨後,這個人又在下巴粘著山羊鬍子,還在額頭貼上膏藥讓臉頰生出幾道皺紋,開了一家私人黑診所冒充老軍醫專治性病。

靠著性病診所,這傢伙有錢了,便開始洗底走正行。他承包了一所正規醫院的泌尿科與皮膚科,又請來真正的專家來坐診。但他追求金錢的目標卻沒有發生絲毫的改變,儘管醫生是請來的專家,但檢驗科卻是他親自坐鎮。凡是有人來做檢驗,即使沒病,出報告的時候也會在各項指標顯示為陽性。

如果注意前段時間報紙上的社會新聞,有心人一定會記得一樁駭人聽聞的兇殺案件。一個女人趁著丈夫睡著的時候,把一鍋燒化了的豬油潑在了丈夫的身上。她丈夫當場就被滾燙的豬油給燙死了,而之後那個女人也被判處的死刑。

社會新聞上的報導,對於女人為何行兇的原因,一直語焉不詳。但裁決者卻知道,那是因為在慘案發生前幾天,女人在丈夫的褲兜里發現了一張醫學檢驗報告單,證實丈夫得了性病。而那張報告單,就是從現在躺在裁決者面前這個中年人的醫院發出來的。

事實上,屍檢證明,那女人的丈夫根本就沒有患性病。這樁慘案根本就是這個中年人一手造成的。

當這件事追查到中年人的醫院時,他卻以檢驗試劑遭到污染為由進行推脫。最後,他只是交出一筆罰金,卻並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雖然法律無法制裁他,但裁決者卻能制裁他。

……

(中間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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