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血毒 第二章 印有火漆的銀元

林尚武還沒來得及帶著人馬出城,就有手下的安保隊員前來稟報,稱徐縣長請他立即去縣公所一趟,有要事相商。雖說找回王若良與西門雅這兩件事都很重要,但徐縣長才是林尚武的長官,所以林尚武只好立刻勒馬轉頭向縣公所疾馳而去。

縣長徐清風年齡不大,也就四十齣頭而已,此人皮相整潔,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但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一點也不含糊。據說他兩年前來到西陵縣任職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前任縣長精心建造的氣派的縣公所,轉給城裡商會做了聯絡處,而徐縣長則覓了一幢老宅,簡單清掃一番便用作縣公所的辦公之地。

而徐清風做的第二件事,則是貼出布告,誰能獻上藏龍山土匪頭子王跛子的人頭,縣公所獎勵一千大洋;誰能生擒王跛子至縣公所的大牢里,不僅如數獎勵大洋,還會送上縣城安保隊長的職位。

可惜重賞之下卻並無勇夫,就連時任安保隊長的杜倫強,也沒膽量帶人馬去藏龍山剿匪。直到兩年後,林尚武才橫空出世,單槍匹馬上了藏龍山,並生擒王跛子回來,從杜倫強手中奪走了安保隊長的職位。

林尚武騎馬來到充作縣公所的老宅之外,在一對石獅子前下了馬,徑直走入大院之中。

首先映入林尚武眼帘的,是一面大鼓。這是縣公所的鳴冤鼓,民眾若有冤屈,無論時辰,隨時可持鼓槌重擊這面鳴冤鼓,就算縣長再累再忙,也必須立刻出面,處理鳴冤的事宜。不過,徐縣長治理西陵縣的政務,頗有一套手腕,據林尚武所知,最近起碼已有半年之久無人鳴冤擊鼓了。

可是,此刻當林尚武走入縣公所後,卻見到鳴冤鼓旁站了十餘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一位老者,還高舉著一張白紙,紙上寫滿了赤紅色的大字,每個字都是斗大的「冤」。

「怎麼回事?這些人是為何來鳴冤的?」林尚武拉住一個小吏,問道。

那小吏答道:「這些人來自藏龍山……」

「什麼?!藏龍山?土匪?!」林尚武驚聲叫道。

小吏連忙搖頭,道:「非也,非也。這些人都是住在藏龍山附近的農夫,也是王跛子的遠房親戚。他們聽說拿饅頭蘸了王跛子的血後,吃下饅頭的人全都死了,所以認為王跛子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徐縣長下令砍王跛子的腦袋,是辦了一樁冤案。」

林尚武大怒道:「豈有此理!王跛子幹了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兩年前血洗寧瀾小鎮,殺了鎮民還把腦袋捆在馬尾之後,從寧瀾鎮一直拖到了藏龍山下。這種人不砍腦袋,還砍誰的腦袋?」

「王跛子深諳『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雖然在很多地方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但卻從未患及藏龍山附近的村寨,甚至還常常給附近村寨送去銀元和糧食。所以現在他被砍了腦袋,那些受過恩惠的人一聽說吃了血饅頭的人全死了,便跑來為王跛子鳴冤了。當然,我猜在他們後面,肯定有人在煽動指使!」

「愚昧!真是愚昧!」

莫非徐縣長讓自己回來,就是讓他以安保隊長的身份來處理這些鳴冤的藏龍山草民嗎?

哼,那還不簡單?徑直銬了所有人,以「妨害公務」為由,投入縣公所的大牢便是了。

林尚武正要下令,卻見縣長徐清風身著一件長衫,從充作縣公所公堂的一幢小樓里走了出來。徐清風的手中,執著一柄紙扇,扇面上寫著「天下為公」四個大字。

那群擊鼓鳴冤的藏龍山草民一見到徐清風,便不約而同跪在地上,齊聲叫道:「青天大老爺,請您為蒙冤而死的王跛子主持公道呀!」

徐清風微微一笑,展開紙扇搖了兩下,朗聲說道:「你們的狀紙,我已經細細看過了。你們認為,肺癆病人吃了蘸血的饅頭而是,就證明王跛子是蒙冤而死的?」

「千真萬確!」高舉「冤」字白紙的那位老者不住地點頭,高聲道,「只有蘸了大奸大惡之徒的血,饅頭才能治療肺癆病。可那些肺癆病人吃了饅頭後卻死了,就足以證明王跛子不是大奸大惡之徒。王跛子是土匪,但他卻不是窮凶極惡喪盡天良之輩,乾的也是劫富濟貧的事。抓土匪進大牢,天經地義,就算處死,也應該留具全屍。砍王跛子的腦袋,讓他身首分離,我等小民不服,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

「那他兩年前血洗寧瀾小鎮,又作何解釋呢?」林尚武忍不住在一旁吼道。

那老者瞥了林尚武一眼後,不卑不亢地答道:「誰又親眼見到王跛子當年血洗寧瀾小鎮了?」

話說兩年前親眼見到血洗寧瀾鎮一幕的人,全都死了,藏龍山土匪沒在鎮內留下一具活口。現在這老者提到這件事,莫非是想為兩年前的那樁公案翻案?林尚武混入藏龍山生擒王跛子的時候,見過土匪窩裡的每個人,但卻從未見過這位老者。他到底是誰?為王跛子翻案,又意欲如何?

老者繼續冷冷說道:「寧瀾小鎮被人燒殺擄掠,所有鎮民盡數被殺,之所以這樁公案會栽在王跛子的腦袋上,是因為有人砍下鎮民們的腦袋後,統統系在馬尾上,拖到了藏龍山之下。但這並不能說明就是王跛子血洗了寧瀾鎮,也極有可能是有人做了這樣的噁心事,然後故意把鎮民的頭顱拖到了藏龍山,栽贓給王跛子。」

徐清風依然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搖了搖紙扇,然後將目光投向了林尚武。

林尚武知道,現在自己該說話了。

於是他向前一步,道:「這位老先生,你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基於一個假設的事實——因為那些肺癆病人吃了蘸過王跛子鮮血的饅頭後死了,所以王跛子就不是壞人。那麼,如果我告訴你,有某個人在王跛子的血里下了毒,所以那些肺癆病人才死了,你是否會收回剛才的那番話呢?」

老者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聽了林尚武的話,他顯然受到些許震撼。

「有人下毒?」老者沉吟片刻後,又提高音量,道,「林隊長是否確認這一點?那麼究竟是誰下了毒?」

林尚武不禁暗忖,這老者居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看來顯然是有備而來。但他也不能輸了氣勢,於是也立刻高聲答道:「現在安保隊已經查探出兩個嫌疑人有可能是下毒的兇手。只不過,出於偵辦案件的需要,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他們究竟是誰。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後,安保隊自然會向本城民眾公布一切的!」

「那麼,這兩個嫌疑人是否已經歸案?他們是共同作案的嗎?」

「無可奉告!」林尚武冷冷答道。

「好吧,那我等草民便拭目以待安保隊公布真相。」老者轉過身,對著和他一起來擊鼓鳴冤的男女老少揮揮手,道,「走,我們回藏龍山去!」

「等一等!」林尚武攔住老者,道,「還沒請教老先生的尊姓大名。」

「鄙人王懷虛,乃王跛子的大伯。鄙人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省城警察廳的探長。只不過,一個月前聽說王跛子歸案之後,鄙人便向警廳告了長假,回到藏龍山中。此番回來,不為其他,只為查清王跛子是不是該被倒懸在西陵縣的城樓之外,被劊子手砍去腦袋;以及兩年前血洗寧瀾古鎮的公案,究竟是不是我那不爭氣的侄兒乾的。」

縣公所小樓的內室里,徐清風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嘆氣道:「沒想到,砍了一個土匪頭子的腦袋,居然把省城的警廳探長也引了回來。」

「哼!」林尚武冷笑一聲後,道,「只怕這一次,這位省城的王探長要鎩羽而歸了。」

「哦?!林隊長這麼有把握?剛才你說,已經查清了兩名嫌疑人,是否確有其事?」

林尚武答道:「是的,現在已經查清了,城東棺材鋪的王若良,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門雅,均由作案動機與作案嫌疑。而且,現在兩人同時離奇失蹤,離開西陵縣城,向省城方向逃竄。剛才若不是縣長您傳令讓我到縣公所來,那麼我已經在追捕他們的路上了。」

接著他把鎖定這兩人的來龍去脈說了一番。

聽完林尚武的話,徐清風不好意思地抱歉道:「我本來只是想請你回縣公所,讓你出面安穩住這些擊鼓鳴冤的藏龍山來人,沒想到卻誤了抓捕兇嫌的大事。」

林尚武大手一擺,說道:「不礙事,我是抓捕逃犯的行家裡手,專業人士,就算讓他倆再多跑幾個時辰,我也一樣把他們抓得回來!」

他這話,也並沒誇大其詞。

在生擒王跛子之前,林尚武一直在江湖上廝混,一看到官府或富貴人家貼出懸賞捉人的公告之後,他便暗記於心,然後尋找蛛絲馬跡,想盡辦法把犯人捉回來,換取懸紅。這三十六行之外的營生,被稱為「賞金獵手」,而林尚武正是「賞金獵手」這一行中的翹楚之輩。

林尚武並沒急著離開,他頓了頓,向徐清風詢問:「剛才王懷虛提到,可能是有人冒王跛子的名血洗寧瀾小鎮。從推理演繹上,倒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只不過,冒名血洗一個小鎮,兇手又會有什麼動機呢?我實在是無法理解,百思不得其解。」

徐清風的臉上頓時籠罩了一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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