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暗詭 第二章 西醫診所中的密室命案

火勢越來越大,王大爺領著陳郎中、李莫展和農戶們退出了塔樓外。

火光中不時傳出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響。一想到張禿子還在火場中尋找那張李大善人留下的「難得糊塗」,王大爺就不由得感到心裡一陣陣絞痛。要是為了那十塊大洋送了張禿子的命,那他王大爺就是害死張禿子的罪魁禍首。反正已經請來了省城的神探趙麻子,就算找不到那張條幅又有什麼關係?

就在王大爺不停自責的時候,塔樓的大門突然衝出了一個被火團裹著的人,懷裡抱著一副裝裱過的殘缺字畫,渾身黑黢黢的,眉毛都被燒焦了。

這個人正是張禿子。那副「難得糊塗」被他找到了,不過條幅的大部分都被火焰吞噬了,留下來的只剩下一個寫著李大善人落款與印章的紙角。不過,在李大善人的印章下,果然有一個很小的指印,黑黑的,正是嬰兒時代的李莫展留下的那個指印。

為了救出這張條幅,張禿子渾身受了嚴重的燒傷,遍體鱗傷,痛得躺在地上連聲慘叫。幸好陳郎中在,他連忙讓人抬著張禿子,送到他的西醫診所去。而這時保安團的團丁們在聽到王大爺的哨音後,終於趕到了李家大宅,正忙著救塔樓的火。

陳郎中的西醫診所就在鎮公所旁,也是租了王大爺家的屋子。事實上,用來做西醫診所的這間房,原本是王家宅子的一間廂房。自從租給了陳郎中,就閉了宅子里的那道門,在靠近長街的那面破牆開了一扇門。

安置好張禿子,上完了藥膏,又打了一針盤尼西林和安眠針後,陳郎中吩咐留下一個農戶,幫忙照看受傷的張禿子。然後他出了診所,轉個角之後,走進了王家大宅。

都已經是深夜了,他還沒吃晚飯,剛才王大爺托來了口信,讓他忙完後過去吃頓便飯。

等他來到王家宅子的大廳,看到廳里站著幾個人,分別是王大爺、李莫展、貨郎許常德、開包子鋪的李二娘,還有幾個鎮子里叫得出名字的農戶。在廳里的正中,擺著一張朱漆圓桌,桌上鋪著那張殘缺的條幅,條幅旁,還有一張白紙,白紙旁擺著一盒印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張條幅上。

王大爺一看到陳郎中來了,立刻朗聲說道:「郎中,你終於來了。好了,證明人都來齊了,我們現在可以請李先生落下指印,然後對照條幅上的指印,驗證他的身份。」

陳郎中這才明白,原來王大爺請他來吃晚餐是假,讓他來驗明李莫展身份,才是真正的用意。

李莫展微微笑了一下,當著眾人的面,伸出了一隻手,露出了拇指。他將拇指在印泥中按了一按,抬起手,在落在了白紙上,再提起手。白紙上結結實實留下了赫然一個指印,然後李莫展畢恭畢敬向後退了一步,擺了擺手,示意請王大爺上前一觀。

王大爺抱了抱拳,說道:「李先生,多有得罪了。」他上前一步,拾起了桌上的白紙,放到那張殘缺的條幅前,彎下腰,眼睛湊攏了兩個指印上,細細比對了起來。

良久,他終於直起了身,頓了一頓,高聲說道:「的確!兩個指印完全相同,沒有半點出入!我可以確定,這位李先生就是李大善人的親生兒子李莫展!」

王大爺將兩張白紙逐一遞給了其他幾個人,每個人看了之後,都點著頭確定了李莫展的身份。許常德的臉色甚是難看,他知道自己今年收穫後娶媳婦的願望徹底落空了,看完之後,他把白紙重重放在了圓桌上,就想要轉身離開。沒想到李莫展卻突然說了一句:「常德兄弟,麻煩你給眾位鄉親帶個話,簽了契約後,今年的租子就不收了,就算我李某人回鄉的一點見面禮。」

許常德頓時一驚,顫聲問道:「李少爺,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莫展點了點頭,說:「是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準備馬上重建李宅,還需要各位鄉親來幫襯幫襯。修房子的材料我自己花錢買,但是畢竟如今不比以往,我手上的現錢也不活絡,重建宅子的勞力就得請各位佃戶來出了。」李莫展說道,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重新修成以前的規模,也就沒那個必要了。我只要簡簡單單的一幢房子,修堅固一點,只要能防範劉鬍子的攻打就行了。」

許常德心裡盤算了一番之後,心想農戶們缺的是銀元,勞力卻是永遠都不會欠缺的。佃了李家田地的農戶,至少有三百戶,每家出一個人幫李少爺修房子,就算修一幢堅固的碉樓,也花不了幾天的工夫。只要能省去一年的租子,出點勞力又算得上什麼?

於是他連聲應承,滿面喜色地衝出了王家宅子,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等在長街上的鄉親們。

李二娘和另外幾個鎮里的人出了王家大宅,王大爺趕緊招呼李莫展和陳郎中去飯堂吃飯。飯堂中,王嬌嬌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的飯菜。她早就從團丁的口中得知了今天夜裡李莫展一槍退敵的事迹,所以端菜的時候,她不時地打量著這面目儒雅的李莫展,臉上微微泛起一朵桃花。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眉宇中露出羞澀的王嬌嬌,陳郎中忽然感到了一陣沒有來由的失落。過去王大爺有心撮合他與嬌嬌的時候,陳郎中老是顧左右而言他,有意繞開話題。可現在身邊多了英俊瀟洒能文能武的李莫展後,他卻覺得心中鬱結,很是不舒服。

王嬌嬌下廚親手做好了一大桌菜,花生豬手煲、醬豬臉、清炒筍尖、青椒牛肉絲、四喜丸子、清燉老母雞湯,雖是幾道簡單的家常菜,但卻做得很是雅緻,滿屋都是四溢的香氣。

坐在桌邊,李莫展道了一聲謝後,就埋下頭吃起了飯菜,一句話也沒說。屋裡的氣氛頓時顯得有點尷尬。王大爺咳了一聲嗽後,才打破了屋裡的寧靜。他問:「莫展啊,你真的決定不收這一年的租子了?」

李莫展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回來了,自然應該為鄉親佃戶們送上一點福祉才行。」

「那你重建李宅,也沒必要只修一幢房子呀。就算修一幢固若金湯的碉樓,那也顯得太寒酸了。莫展,我還是建議你修個院子,就算沒以前的規模大,也不能掃了你父親的面子!要是手頭緊,我可以借給你。可惜以前為你們李家設計大宅的圓通法師,如今變得又聾又啞又瞎,躲在藏龍山山腰的歸來寺里不出來了,不然我一定請他來為你重新設計房屋。」

李莫展笑了笑,說:「不用了,我的心意已決。只要有幢讓自己覺得舒服的房子,再在原來的宅院里種點自用的果蔬,那就足矣了。」

見李莫展如此說來,王大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而陳郎中忽然插了一句話,問道:「李先生,修了房子後,您又準備做點什麼呢?總不能整天呆在宅子里吧?」

李莫展望了一眼陳郎中後,說:「下一步的計畫我還暫時沒有定好,不過,等房子建好後,我準備為死去的父親和家人辦一場法事,平息他們未化的怨氣。」他又轉過頭,向王大爺問道:「王鎮長,您剛才說,藏龍山裡有個圓通法師,您能請他來為李家死去的所有人做一場法事嗎?」

圓通法師是在十年前出家為僧的,也就是王大爺結束省城的袍哥生涯,回到黑貓嶺的那一年。在出家之前,他叫朱嶺南,是個技藝高超的泥瓦匠,建房子修房子是一等一的好把式。他還精通風水,為庭院設計布局,李家以前的大宅和王大爺的宅子,都是他設計後主持修建的。

就在那年,朱嶺南監督工匠建好了王大爺的宅子後,忽然看破紅塵,遁入了空門,一個人住進了藏龍山裡廢棄多年的空寺,自取法號為圓通。圓通將多年積蓄全部拿了出來,為空寺重塑了佛像,並為寺廟取名為歸來寺。

在他削髮為僧的那一天,在密室里用金針刺入自己的眼睛、耳朵,並喝下了啞葯。按他之前的說法,要想安心伺佛,一定要斷絕所有塵世的雜念與牽掛。只有又聾又啞又瞎的僧人,才能全心全意地伺候佛祖。

十年來,全靠王大爺和李大善人的接濟,圓通才在歸來寺中活了下來。儘管土匪劉鬍子的窩子也在藏龍山裡,但劉鬍子從來沒為難過圓通,偶爾還會為圓通送一點山裡的珍蘑竹筍。就連王大爺和李大善人派去給圓通送米送面的下人,也沒受過劉鬍子的騷擾。

所以黑貓嶺的鄉民都戲稱,藏龍山半山腰的歸來寺,是一道界線。歸來寺以下,歸鎮長王大爺管轄。只要過了歸來寺,那就得劉鬍子說了算。

現在的圓通自然是不能再主持修建房子了,但每逢黑貓嶺鎮上死了人,鄉民還是會請他下山來主持葬禮做法事。就算他說不了話,也看不見東西,但只要他穿著大紅袈裟站在黑貓嶺的祠堂里,敲一敲木魚,就能讓鄉民們感覺到佛祖的慈悲為懷。

李莫展提的這個要求,王大爺自然能幫忙滿足。他答應,只要李莫展定好了辦法事的時間,他就派宅子里的下人去歸來寺請圓通法師過來。

當天夜裡,李莫展住在了王家宅子里的偏院里,就挨著陳郎中的西醫診所。不過,偏院的廂房,門是朝著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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