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完畢。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清清嗓子,頗有威儀地低聲說道:
「我看我們還是在一起談談情況的好。怎麼樣,隔半小時在休息廳碰頭?」
大家都吭了一聲,表示同意。
維拉動手把盤子收在一起說:
「我來收拾,我來洗。」
菲利普·隆巴德說道:
「我們幫你把這些搬到小廚房去吧。」
「謝謝。」
埃米莉·布倫特剛想站起來又坐下了,說道:
「喔,我的天。」
法官說道:
「出什麼事啦,布倫特小姐?」
埃米莉抱歉地說道:
「真抱歉,我想幫幫克萊索恩小姐,可是我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就是感到有點頭暈。」
「頭暈,呃?」阿姆斯特朗大夫走過去了。「完全正常。這是一種因後怕而引起的休克。我可以給你點——」
「別!」
這個字從她嘴裡迸了出來就像是一發開花炮彈。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阿姆斯特朗大夫鬧了個大紅臉。
沒錯,她確實是滿臉的恐懼和疑惑。大夫尷尬地說道:
「隨你的便,布倫特小姐。」
她說道:
「我什麼東西也不要吃——什麼也不要。我只想靜靜地在這裡坐一會兒,等這陣子眩暈過去。」
他們把早飯用具等等都收拾乾淨了。
布洛爾說道:
「我是個會料理家務的男人,我幫你一把吧,克萊索恩小姐。」
維拉說道:「謝謝你啦。」
埃米莉·布倫特一個人留在休息廳里,坐著。
有好一陣子,她還模模糊糊地聽得見小廚房裡輕輕的談話聲。
慢慢的,眩暈過去了。她感到發困,好像一下子就能睡著了似的。
耳朵里有點嗡嗡叫——要不,是有什麼東西在房間里嗡嗡叫吧。
她想起來了:
「好像是只蜜蜂——一隻大胡蜂。」
現在她真的看到一隻蜜蜂了,就爬在窗戶框上。
維拉·克萊索恩今天早晨談起過蜜蜂。
蜜蜂和蜂蜜……
她喜歡蜂蜜。從蜂房裡採下來的蜂蜜,用細布口袋親手過濾,一滴,一滴,一滴……
好像房間里有人……一個全身濕透,一滴一滴地淌著水的人……比阿特麗斯·泰勒從河裡爬上來了……
她只要一扭頭就可以看見泰勒了。
但是,她就是扭不了頭……
她只要喊一聲……
但是,她就是喊不出聲……
房間里再也沒有別人了,就她一個……
她聽到了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輕輕的拖沓的腳步聲,溺死的姑娘的磕磕絆絆的腳步聲……
接著,鼻孔里一陣濕漉漉、涼冰冰的感覺……
窗戶框上,那隻蜜蜂還在嗡嗡叫——嗡嗡叫著……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到給針扎了一下。
那隻蜜蜂正叮在她的脖子上……
他們都在休息廳里等著埃米莉·布倫特。
維拉·克菜索恩說道:
「我去叫一下她吧?」
布洛爾急忙說道:
「等一等。」
維拉又坐了下來。大家都用質問的眼光望著布洛爾。
他說道:
「各位聽我說,我的看法是:要替那些死鬼找冤主,只要此時此刻到休息廳去走一趟就行了。我敢起誓說那個女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阿姆斯特朗說道:
「那麼,動機呢?」
「宗教狂。你說呢,大夫?」
阿姆斯特朗說道:
「這是完全可能的。我沒有什麼反對的話要說。但是,當然,我們並沒有證據。」
維拉說道:
「剛才我們在廚房裡一起弄飯的時候,她很不正常,她的眼睛——」她顫抖起來。
隆巴德說道:
「你不能單憑這一點下判斷。直到現在,我們誰都是餘悸未盡呢。」
布洛爾說道:
「還有一樁事情,唱片播放後,就她一個人拒不作出解釋。為什麼呢?就因為她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維拉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她說道:
「這不完全對,我聽她講了——她後來告訴我了。」
沃格雷夫說道:
「她對你說了些什麼呀,克萊索恩小姐?」
維拉把比阿特麗斯·泰勒的事又重複了一遍。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就這件事發表意見說:
「說得相當坦率。就我個人而言,要我接受她的說法,一點也不困難。克菜索恩小姐,請你告訴我,她是不是有犯罪感或者悔恨之意,因而深感內疚呢?」
「根本談不到。」維拉說道,「她完全無動於衷。」
布洛爾說道:
「真是鐵石心腸啊,這些一絲不苟的老姑娘!多數是出於嫉妒。」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說道:
「現在是十一點差五分。我看應該請布倫特小姐來參加我們的會議了。」
布洛爾說道:
「你們不打算採取什麼行動嗎?」
法官說道:
「我看不出我們能採取些什麼行動。目前說來,我們是僅止於懷疑而已。但是,我願意提請阿姆斯特朗大夫特別留神觀察布倫特小姐的一舉一動。好吧,現在我們去休息廳吧!」
他們發現,埃米莉·布倫特還像他們離開時那樣地坐在那把椅子里。從後面看過去,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是她好像全然沒有察覺他們一齊擁進了房間。
隨後,他們看到她的臉了——滿臉充血,嘴唇發青,雙眼驚恐。
布洛爾說道:
「我的上帝,她死了!」
沃格雷夫法官還是那樣細聲細氣、平平靜靜地說:
「又清算了我們一個——太遲了!」
阿姆斯特朗俯身在屍體上面,聞聞嘴唇,隨著搖了搖頭,又翻看了眼皮。
隆巴德不耐煩地說道:
「怎麼死的,大夫?我們離開她的時候,她在這裡還是好好的!」
阿姆斯特朗全神貫注地察看著布倫特脖子右邊上的一個小孔說:
「那是皮下注射的針眼。」
窗戶那邊傳來了一陣嗡嗡聲。維拉叫喊起來:
「快看——蜜蜂——一隻大胡蜂。想想我今天早晨說的話吧!」
阿姆斯特朗大夫無情地說道:
「叮她的不是蜜蜂!拿針筒扎她的是人的手!」
法官說道:
「注射的是什麼毒藥?」
阿姆斯特朗回答說:
「估計,還是一種氰化物。可能是氰化鉀,同安東尼·馬斯頓是一樣的。想必她當時就窒息死了。」
維拉喊道:
「可是那隻蜜蜂?不可能是巧合吧?」
隆巴德冷酷地說道:
「喔,不,不是巧合!而是我們這位謀殺者為了略添一點地方色彩!真是一頭惡作劇的野獸!盡量想搞得同那首該死的打油詩一模一樣!」
這還是第一次,連他的聲音也不平穩了,幾乎是尖叫起來,似乎他久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種場面考驗的神經,最終也頂不住了。
他憤怒地說道:
「真是發瘋了——完全發瘋了——我們全瘋了!」
法官仍然平靜地說到:
「我但願大家仍然保持理智。請問哪一位是帶著皮下注射針筒來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盡量鼓足勇氣但聲音仍是猶猶豫豫地說道:
「我帶著。」
四雙眼睛全盯著他看。他不得不強自振作,頂住這一雙雙十分敵視、十分懷疑的目光。
他說道:
「我出門總帶著。大夫多數都是這樣的。」
沃格雷夫法官平靜地說道:
「不錯,不過大夫,請你告訴我們針筒現在在哪兒?」
「在我房間的皮包里。」
沃格雷夫說道:
「也許我們得來證實一下,好嗎?」
五個人一起上了樓,大家默不做聲。
皮包里的東西都翻出來了,攤在地下。
但沒有找到皮下注射的針筒。
阿姆斯特朗激動地說道:
「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
沒人說話,房間里一片寧靜。
阿姆斯特朗背靠窗戶站著。四雙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充滿懷疑,充滿譴責。他看看沃格雷夫,看看維拉,又失助無援、軟弱無力地回過來看了一遍:
「我說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
布洛爾看著隆巴德,對方也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