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深夜來客

我和孔雀女、無目跟隨人流,慢慢走到山巔。山頂上,幾個身穿灰色僧袍的喇嘛正在清點人數,看到我們後,先是掃了一眼,然後忽然瞪大了眼睛,視線落到了無目的身上。其中一個喇嘛走了過來,對無目說:「這位盲人朋友,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無目搖了搖頭,指了指我們,說:「我是和他們一起來的。」

喇嘛連忙向我們解釋:「真是太巧了,明天坎蘇電視台的一位著名大導演要到刺喇貢嘎寺來,採訪小活佛與小皇帝的日常生活,拍一個紀錄片,然後在全國的各大電影院放映,聽說還會去衝擊奧斯卡的最佳紀錄片大獎。我們正需要安排幾個特別的傷殘人士在劇中出現,接受小活佛的摸頂賜福。正好,我們的節目里還缺少一位盲人,所以想請你們的朋友參加我的演出。為了表達我們的謝意,你們三位都會作為貴賓在我們聖廟裡住宿,直到紀錄片拍完為止。」

這可是一個千年難遇的好事。我正想一口答應,卻聽到孔雀女問道:「請問,我們有酬勞嗎?」我不禁暗暗罵孔雀女實在是太市儈了,怎麼在這個時候居然問這麼不知好歹的問題。

果然,喇嘛們相視一眼後,面色大變,問:「難道你們走在磕長頭的老人後面,不是想在我們聖廟裡住上一宿的嗎?」

孔雀女笑眯眯地說:「我們本來在趕路的,卻不小心錯過的頓頭,不巧走到了磕長頭的老人身後,結果時間被耽誤了……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誰會想多呆上一秒鐘啊?」

喇嘛們又互相望了一眼,然後其中一個喇嘛從僧袍里取出了一隻行動電話,撥了個號碼,嘰里咕嚕地說起了話。從他快速的話語里,我聽出他正在向誰請示著,看是否能夠向我們付費。而孔雀女也在我的手指上,輕輕敲著莫爾斯電碼——她說:「如果我是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一個瞎子侏儒,這可是千年難遇的特型演員哦!」

儘管這樣的說法對於無目來說,有些不夠尊敬,但這也的確是實話。而我也隨即明白了孔雀女為什麼會提出付費的要求。如果我們答應得太過於急切的,難免引起喇嘛方面的注意與懷疑。而我們沒有順水推舟,反而會讓他們覺得我們是偶然來到這裡的,對寺廟裡的小活佛與小皇帝並沒有什麼企圖之心。

喇嘛的電話持續了大約五分鐘,然後面有難色地對我們說:「三位,酬勞方面嘛,我們喇嘛廟肯定是不會提供的——向來只有香客給寺廟進宮,哪有寺廟倒貼信徒錢的道理?」他頓了頓,臉色露出了笑容,又說道,「不過呢,雖然寺廟不會給你們酬勞,但我剛才將你們的情況直接給坎蘇來的大導演說過之後,他非常感興趣,決定由他來支付這筆錢。但是這位盲人先生的演技,必須得到導演的認可才行——所以,酬勞只能在影片拍完之後才能支付給你們,不知道你們還有寺廟意見嗎?」

如果再在這個時候提意見,說不定我們會失去這個大好的混入刺喇貢嘎寺的機會,所以我們立刻答應了喇嘛的建議。

我們三個人被喇嘛很客氣地請出了進香的隊伍,在一旁,有幾頂轎子停在那裡。真是很難相信,在這個地方居然會出現轎子,難道我們會受到這樣的禮遇嗎?這樣的規格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正當我疑惑的時候,一個喇嘛走了過來,對我們說:「請你們三位跟我走吧,我會為你們安排在刺喇貢嘎寺里內院的廂房住宿。」他並沒有將我們引向那幾頂轎子,而是直接將我們帶向了一條比較寬敞的下山之路。原來下山的路有兩條,一條比較寬敞,坡度也比較平緩,就是我們現在所走的這條。而另外一條則險峻多了,是其他那些香客走的那條。而我們剛走幾步,那幾頂轎子也起轎了,轎前被黑布遮掩著,抬轎的喇嘛走得甚是吃力,看來裡面早就坐好了人。也不知道是何許人也,竟能勞動刺喇貢嘎寺聖廟的喇嘛來抬轎,想必非富即貴。

大概在半個小時後,我們下到了山腳。當我們來到漆著朱漆的廟門時,天已經黑透了。廟門上掛著幾面燈籠,放射著暗淡的光芒。幾乎與我們同時,那幾頂轎子也來到了廟門外,停在我們身邊,我數了數,正好四頂轎子。

廟門「吱呀」一聲開了,喇嘛抬著轎子率先走進了山門中,我們正要跟著進去的時候,幾個喇嘛卻擋在我們面前,一把關上了門。我正要問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的時候,一個喇嘛向我們吼道:「你們三個演員,跟我來,從這道側門進廟裡去。」

孔雀女向我解釋,喇嘛將我們三個人都當作是演員了。在這個國家的傳統中,特別是在寺廟的規矩中,演員就是所謂的「戲子」,那是一個極為卑賤的職業,絕對不能與佛門弟子從一道門裡進出,所以要想進寺廟裡,必須走另外一道側門才行。

看來在這座寺廟裡拍紀錄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那大導演也算得上有不錯的修為,從先前那個喇嘛畢恭畢敬打電話的姿態來看,是非常尊敬的,要得到這些平時眼高於頂的喇嘛的尊敬,想必那位導演也是極為厲害的人物。

一個喇嘛打著燈籠將我們引到了內院,因為是夜晚,我也分辨不出寺廟裡的格局究竟是什麼樣的,我只能從蜿蜿蜒蜒的園中小徑,分辨出大致的方位。在喇嘛的指引下,就著燈籠的光,我看到整個內院中都種滿了高大的楠竹,楠竹後,露出了暗紅色的牆皮。在經過小徑的時候,我還不時聽到潺潺的流水,還有暗暗襲來的花香。寺廟裡的建築物都很低矮,看上去並不像是喇嘛廟的風格,倒與中國的江南蘇杭園林有著幾分相似。

喇嘛為我們安排了兩間廂房,然後對我們說:「男女有別,所以請你們男女分房而眠,且不可在聖廟裡行出苟且之事。切記,切記!」說完後,他就徑直離去。

我呵呵樂了一聲,心想就算我是落花有意,孔雀女也是流水無情,絕不可能與我同居於一室之中。於是我和無目走進了一間房裡,而孔雀女獨居另一間房中。

待那喇嘛剛一走遠,無目就凝神閉眼,耳朵倒豎,我走得他又在悉心聆聽周圍的動靜。我也沒閑著,趴在地上,用耳朵貼近地面,探聽著附近的聲響。我和無目探聽到的情況是一樣的——那四頂轎子被八個喇嘛抬著,從另外一條大陸進了內院,如今就停在了距離我們所在廂房最多一百米的地方。不過,這一百米是指的直線距離,在內院里,處處樓亭台閣,還有人造的溪流與池塘,小徑彎彎曲曲,逶迤延綿,真要走過去,還不知道到底要走多遠呢。

四頂轎子里的人剛一走出轎子,整個喇嘛廟內院里的腳步聲頓時雜亂了起來,似乎有很多人正向轎中人下榻的廂房走了過去。無目將軍對我說道:「你聽出來了嗎?趕往轎中人房屋的這些人中,有一股力量最為沉穩,走路不慌不忙,很有大度的風範,而且正是由我們這個方向向廂房走去。在這個人身邊,還有一隊人馬在一旁護衛,看來是衛兵,共有七個。」我點點頭,說:「不錯,是七個,其中三個人下盤沉穩,看來是練過下三路的功夫。而另外四個,腳步有些微的輕浮,想必在其他方面有所擅長。」我與無目相視一笑,正所謂英雄惺惺相惜是也。

不過,我也在詫異,那四頂轎子里究竟是什麼人?那個趕往廂房的腳步最為沉穩的人,應該就是只刺喇貢嘎寺里的主持方丈,為什麼他會有如此反應呢?

我實在是難以按捺自己的好奇心,我早就說過,我的好奇心足以殺死一隻九命貓。所以在這個時候,我竟有些不顧分寸地衝出了廂房,想要趁著黑夜的遮掩,去轎中人下榻的廂房一探究竟。

剛走出一步,忽然我的膝蓋一疼,驀地我竟跪倒在地上。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顆小石頭,正好砸在了我的膝跳穴位上,讓我一下失了氣力。再回頭,我看到了偷笑著的孔雀女,她已經換上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對我說道:「別以為我的聽力比你差,也別想拋下我,一個人去打探情況。」然後,她拋給了我一件黑色的夜行衣。

我訕笑了一下,揉了揉膝蓋,問道:「你在哪裡弄到的夜行衣?」

她答道:「在喀喇貢嘎寺附近那個空無一人的小山村裡,我找到了兩件黑衣,塞進了背包里,心想以後一定用得上,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我用最快的速度換上了夜行衣,剛一穿上,就聽到附近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是衣玦摩擦竹林枝葉發出的聲響,是主持方丈與護衛正從我們這廂房旁經過。我眨了眨眼睛,然後與孔雀女猛一蹬地,竄進了竹林深處。

這時,我們看到了一支打著燈籠的隊伍,正快速而毫無聲息地從內院中穿行而過,正是八個人。走在最中間的,是一個氣宇軒昂的老人,有著兩道白眉,眉頭緊蹙,身著一襲紅色袈裟,步履沉穩。他身邊的七個喇嘛,其中三人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眼便知是內力極為高深的學武之人。而另外四個,則握著黑色的手槍,槍口安有消聲器,四人的眼中皆是炯炯有神,想必是槍法出眾的神槍手。

我擔心那三個內力高深的喇嘛會發現我好孔雀女,所以並沒有馬上就跟上去,而是遠遠得墜在後面,觀察著他們行走的方向。而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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