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到黑灣去看一下命案現場。
叫醒了陳博士,我們三個,再加上羅尼鎮長與納威,還有瓦邦和他的同伴,一行九人浩浩蕩蕩向黑灣趕了過去。
日光下的沼澤地,泛著光澤的黑泥散發著臭味,水泡一個接一個地從地底深處冒了出來。沼澤邊緣的泥土含有的水分並不多,腳踩在裡面只會覺得稍許的陷入,並不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整個人都陷沒在淤泥之中。
經過一番並不算麻煩的周折,我們來到了那塊被稱為黑灣的實地上。
茅草屋早就被摧毀了,只剩下一堆黑色的殘跡。
差諾的屍體依然掛在高高的棕櫚樹樹榦上,鮮血早已經流逝殆盡,屍體顯得十分蒼白,宛若透明一般。
安娜的堅強程度遠在我估計之上。她看到如此慘烈的情形,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敬業地拍著照片。閃光燈之後,我看到了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竟是如此美麗。
她在拍照的時候,我與陳博士則四處走了走。剛走到茅草屋前,陳博士突然指著地面,大叫了一聲:「呀!躍龍的腳印!」
我順著陳博士的手勢望去,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在茅草燃燒之後的殘跡里,我看到一排腳印,正與納威偽造的恐龍腳印一模一樣!一個七十公分長的圓坑,前面三個小小的尖坑。
陳博士趴在地上,興奮地觀察了起來。而我則不動聲色地叫來了納威,指著這排腳印悄聲問:「你怎麼解釋?」
納威喏了喏嘴,說:「赭先生,這真的不關我的事。昨天我們一起回來的,回來之後我就回家睡覺去了,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時陳博士突然跳了起來,揮動著拳頭,大聲說道:「太不可思議了!這真是躍龍的腳印!事實證明,躍龍是肉食動物,被躍龍殺死的差諾就是證據。蘇,你快把差諾的屍體取下來,我要檢查一下他腿上的齒痕,我要做出躍龍的牙齒模型!」
他居然叫我蘇,我連忙狠狠盯了他幾眼,他才明白過來,趕緊說:「赭木肅,你快把差諾的屍體放下來,要是我能拼出躍龍的牙齒模型,就算不能活捉躍龍,我也有可能拿到諾貝爾大獎!」
我苦笑著來到了棕櫚樹下。
摩羅奇鎮沒有警察局,這裡離最近的坎蘇警局相距甚遠,即使報警也不一定會有警察趕來。為了保守秘密的那個承諾,我們也決定不再報警。
看著棕櫚樹上差諾的屍體,要想弄下來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五米高的樹梢,棕櫚樹的樹榦又是光溜溜的,要想爬上去很困難。沒辦法,我們只能砍斷樹榦,讓差諾的屍體自然掉到地上來。
可是,我們誰都沒有帶鋸子來,要想砍斷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時,我聽到羅尼鎮長對納威說道:「快,你快回去拿鋸子去!真是的,你開了一個刀鋪,居然身上連把刀都沒有。」
「嘁,鎮長,你還是開棺材鋪的呢,怎麼沒見你隨身扛一棺材板呢?」納威抬起了杠。
從他們的對話里,我才知道羅尼鎮長在摩羅奇鎮上開了一家棺材店,而納威是個鐵匠,在鎮里開了一家鐵鋪,專賣各色刀槍棍棒等鐵器。
我笑著對羅尼鎮長說:「不用讓納威回去拿鋸子的,他這一來一去就是一個小時,何必呢?」我回過頭來,對瓦邦他們那伙年輕人說道,「你們誰身上有瑞士軍刀?」
瑞士軍刀是這個世界上硬度最高的刀具之一,最早產於十九世紀中葉的北歐小國瑞士。瑞士軍刀的品質可以用三個詞來形容,就是「鋒利、結實、耐用」。它並不是一把普通的小刀,而是一把多功能多用途的器具。怵了刀刃外,它通常還會帶有指甲刀、開瓶器、剪刀、小改錐、拔木塞鑽、牙籤、小鑷子。甚至微型的木鋸。當然,這樣的鋸子不是拿來鋸東西的,而是拿來磨木孔的。
因為瑞士軍刀攜帶方便,而且價格不菲,對於追求時尚的年輕人來說,是一件很值得收藏的小飾物。
差諾他們這幫人,拿句好聽的話來說,是一群身手不凡的狩獵者。換句話說,其實就是一幫追求刺激與時尚的紈絝子弟。我猜,他們身上一定會帶有幾把瑞士軍刀。
果然,我沒說錯,我剛問完,他們就拿出一堆軍刀來。
軍刀上的木鋸雖然不能作為真正的鋸子來用,但是刺進棕櫚樹的樹榦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我讓他們就用軍刀上的木鋸一點一點刺進棕櫚樹,先插出幾個小孔。不過,這幾個小孔的位置卻很特別,是我給他們指出來的。
不管什麼東西,都會有個受力點,只要破壞了這個受力點,這個東西就會崩塌。牆是如此,棕櫚樹也是如此。而受力點的選定,就要用到所謂材料力學裡的一個概念:胡克定律。記得在來這個國家前,我曾經看過一部風靡一時的懸疑大劇,電視里,一個準備越獄的犯人就利用胡克定律,用打蛋器破壞了一堵堅固的磚牆。
正是因為看了那部電視,我特意拿了三個月的時間去學習材料力學,弄清楚了胡克定律的含義,並且學會了這麼破壞一堵牆。
牆與棕櫚樹肯定是不一樣的,但也有共通之處——牆都能被一個打蛋器弄踏,一棵樹被幾把瑞士軍刀割斷,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在瓦邦他們在那裡忙著在棕櫚樹上鑽孔的時候,我悄悄把納威叫到了一邊,小聲問:「納威,你能告訴我,你拿來偽造恐龍腳印的足蹼是怎麼做的?」
「我是特意在坎蘇圖書館找到了躍龍的化石圖片,用橡膠做出了恐龍腳掌的模型,然後用沼澤地取來的淤泥糊在模型上。大火高溫加熱後,橡膠融化後流了出來,我就得到了一個硬泥做成的模具。」納威答道。
我對製作模具並不陌生,記得以前看有一部恐怖片,名叫《恐怖蠟像館》,看完後我就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去做蠟像。其間製作模具的方式與納威的方法差不了多少。
我對納威說:「你知道嗎,我在焚燒後的茅草屋裡,看到的那排腳印,與你昨天晚上偽造的腳印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既然你的足蹼是用模具做出來的,那麼今天發現的那些恐龍腳印,也一定是從你那個模具里做出來的!」
「啊?!」納威有些不敢置信,他說,「我的模具一直放在我的刀鋪里,我們鎮上從來都沒出過小偷,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我也從來沒擔心過會有人到刀鋪里利用模具來做足蹼啊!」
我點點頭,說:「不錯,不知道是誰到你的刀鋪里製作了足蹼,然後還在昨天晚上殺死了差諾。」
「你這麼知道是那個人殺死了差諾?說不定這裡真有恐龍呢……」納威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沒有底氣,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而在這時,我們聽到「轟隆」一聲,瓦邦他們已經穿好了按照胡克定律鑽出來的小孔,輕輕一推,龐然大物般的棕櫚樹已經緩緩倒了下來,落到地上。
瓦邦他們幾個發了狂似的沖向了差諾的屍體,陳博士正努力地想不讓他們靠近,因為他想先好好研究一下差諾屍體上的咬痕。
而我則領著安娜與納威,走到了棕櫚樹的樹洞旁。一團團蒼蠅圍著樹榦嗡嗡亂叫,我點上了一個火把才薰走了數量眾多的蒼蠅。
樹洞外的血跡依然明顯,我拿著手電筒,朝樹洞里照了照。我們三個人都看到了裡面的東西,納威慌張地轉過身,衝進了樹林里。我知道,他一定是去嘔吐了。
樹榦里,是差諾被咬下來的兩條腿,至今仍血肉模糊。
看著這兩條腿,我證實了差諾的確不是死在恐龍嘴裡——恐龍才不會把一個人的兩條腿咬斷後,塞進一個樹洞里。一切都是暗中某個人所為,他想利用恐龍的傳聞,把行兇的事轉嫁到恐龍的頭上。
不過,卻有人和我的想法不一樣。這個人就是陳博士。
當我好不容易從樹榦里取出了差諾的那兩條殘腿後,陳博士又興奮了。他雖然說是在喃喃自語,但聲音卻大得出奇。
「真是太神奇了,樹洞里居然有食物的殘肢。躍龍是一種非常聰明的動物,它在獵食後,會把沒吃完的食物隱匿在旁人找不到的地方——比如這個樹洞。天哪,躍龍的智商真是太高了,高過了我的想像!」
他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
我把陳博士拉了過來,說:「陳博士,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蘇,你儘管提。」他答道,但他馬上改口道,「哦,不是蘇,是赭先生。」
「嘿嘿,這次算你醒目。」我敲了敲他的頭,問:「如果說躍龍是把沒吃完的食物藏到樹洞里,那它到底吃了什麼東西呢?是吃的差諾身體的哪一部分?」
陳博士回過頭去,看了看差諾的屍體,又看了看樹洞里的殘肢。這時他才發現,殘肢與屍體拼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具完整的屍身,並沒有卻缺少任何一個部分。
我心想這一次他該認輸了吧,沒想到卻又聽到他用極高的聲音「喃喃自語」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難道這是一隻吃素的恐龍?它殺人只是為了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