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婚禮 第二節

婚禮被安排在路家所持有的某座高檔私人會所里舉行。今天下午的時間段內,這裡不接待任何持卡的會員,只向守衛人世界開放。

這也是常年殺伐不休的守衛人世界中難得的和平時刻。按照古老的慣例,不管家族之間有多麼深的仇怨,在婚禮的當天都不能發作。大家必須暫時拋開仇恨,共同為在這一天里喜結連理的新人送上祝福,並希望守衛人的血脈能代代相傳,直到終結魔王——或者被魔王終結——的那一天。

當然,一般的小家族是不會有太多賓客上門的,但路家作為這個時代中國、乃至全世界最強大的家族之一,影響力非同凡響。與之聯姻的林家,雖然之前式微了許久,最近一年裡卻由於林靜橦的強大而聲名鵲起,這樣的一樁婚姻,無疑也會改變各大家族之間的固有格局。所以,即便是和路家頗有仇怨的家族,也會派人前來打探一下虛實。

所以現在會所里分外熱鬧,歐式宮殿風裝修的一樓休息廳里,此刻已經坐了不少的人。這些人平日里有時候相互合作,有時候彼此仇殺,大部分都有著綿延上百年的世仇,但在「規矩」的約束下,此刻也不得不相互陪著笑臉。

「坐在這裡面,壓力還真是大啊。」馮斯雖然特意選了一個角落坐,卻也很清楚自己就算鑽到沙發底下都不可能避開旁人的注目,「這會所里的人加在一起,得殺過幾個非洲小國的總人口了吧?」

「你該回小學去補一補算數了……」坐在他旁邊的何一帆撇撇嘴,「放鬆點,按照守衛人的規矩,只要走進了婚禮的現場,就絕對不能在這個場地里動手動腳,不然的話,其他人是可以群起而攻之的。」

「感覺就像是武俠小說里的武林大會,大家各懷心機爾虞我詐。」馮斯說,「話說回來,說句得罪你的話,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們這種小家族也會被邀請,是么?」何一帆一笑,「你不會得罪我的,因為以我們那點小小的螻蟻一樣的勢力,原本確實不會被路家這種檔次的大家族邀請。但是現在我有一個特殊的身份——我是你的熟人啊。」

「熟人?」馮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本來想說,我是你的朋友,但我也知道,你對守衛人總是心懷忌憚。」何一帆說,「熟人這個說法更確切一點。總而言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這個意思啦。我猜想,路晗衣邀請我這種nobody來參加他的婚禮,就是為了讓我陪你說說話,好讓你在這兒不至於太無聊。」

「是么?他對我還真不錯。」馮斯澀然一笑。這倒像是路晗衣的行事作風,總是算無遺策,考慮到各種細節,盡量做到讓「自己人」舒服。

「咱們的大個子呢?」他注意到俞翰並沒有跟在何一帆身邊。

「他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呆著。」何一帆說著,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馮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是范量宇。馮斯原本猜測以范量宇那不似正常人的性格,應該不會前來參加這種肯定會讓他厭煩的典禮,卻沒想到他居然來了。只是他那樹榦一樣粗壯的身軀包裹在一身西裝里,腳上的皮鞋巨大如熊掌,怎麼看都怎麼讓人覺得滑稽。

然而除了馮斯之外,沒有人敢笑。范量宇於馮斯而言不過是一個時不時揍他一頓的熟人,有時讓他氣得牙痒痒的,有時又讓他覺得還有那麼丁點可愛——比如當這個雙頭怪物保護文瀟嵐的時候。但對守衛人們來說,范量宇那兩顆一大一小的醜陋頭顱就象徵著殺戮和死亡,象徵著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象徵著永遠甩不開的噩夢。

「你一來,這裡的溫度都下降了,真是冬之女神啊。」馮斯擠眉弄眼地沖范量宇故意做出個天冷搓手取暖的動作。

「小子,你以為我是一個肯乖乖守規矩的人么?」范量宇不緊不慢地坐在了馮斯身邊,「你信不信,我馬上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你扒光了吊在中間那盞吊燈上彈你雞雞?」

「我信我信!」馮斯連忙換出諂媚的笑臉,「誰敢和您老頂牛呢?」

范量宇剛坐下來,何一帆就站起身來,默不作聲地挪到了休息廳里的另外一個角落。馮斯搖搖頭:「我記得她說過,她家族裡僅有的幾位高手都是死在你手裡的。」

「不關心。」范量宇硬邦邦地說,「這些也不是你現在該關心的事。」

「我知道。」馮斯壓低了聲音,「你的力量恢複得怎麼樣了?」

「揍你足夠了,要和強手對抗,還差點。」范量宇說,「確實怪我大意了。沒有想到那種毒針的藥性那麼強,現在只能每天一點一點恢複。」

「你的手下打探到文瀟嵐他們的下落了嗎?」馮斯又問。

范量宇搖搖頭,神色有些沉鬱:「你祖父在人世間躲藏了千年,守衛人的一切手段只怕都瞭然於胸,哪兒能那麼容易找到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幫日本人了,畢竟他們也是不同尋常的存在。」

「那就是只能寄希望於以毒攻毒了。」馮斯說,「和他們合作,就像飲鴆止渴。」

范量宇沒有回答,目光看向休息廳的大門。馮斯也跟著看過去,這一看他的眼睛瞪大了。在之前的幾個月里彼此斗得你死我活的梁野和王璐,此刻竟然並肩走了進來,看上去關係甚為融洽。

「你們守衛人果然虛偽……」馮斯嘆了口氣。他知道範量宇也不會有什麼和他聊天的慾望,只能扭過頭無聊地四處張望。他發現,到場的大多數賓客都只是和身邊一同前來的家族同伴交談,而不和「外人」有所接觸。這些人原本就生活在不容於凡人的世界裡,卻還在彼此針鋒相對。即便是在婚禮這樣喜慶的場合,他們大概還在算計著離開這裡後如何向對手下刀。

真是厭惡這個世界啊,馮斯想,我他媽怎麼就那麼倒霉被選中當這個狗屁天選者了呢?

「對了,范為琳怎麼還沒來?」馮斯問范量宇。

「她從來不告訴我她的行動。」范量宇說。

「你好像對她特別寬容的樣子,」馮斯說,「如果換了其他人敢對你不敬的話,早就被你剁成餡兒包餃子了吧?你和她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呢?」

「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情。」范量宇冷漠地說。

「大不了回頭我找文瀟嵐問……」馮斯小聲嘀咕著,心裡卻在奇怪:范為琳到底到哪兒去了?

就在幾天前,關雪櫻給馮斯出了主意,建議他「主動露出破綻」。據她說,這是她在馮斯替她買的少年偵探故事裡學來的。之前,為了擔心關雪櫻在險惡的守衛人世界中受騙上當,馮斯曾想過讓她多讀點驚險小說,熟悉一下其中的各種陰謀騙術。但以關雪櫻的文化水平,讀成年人的小說稍微吃力了點,他索性買了一套針對青少年編寫的少年偵探系列叢書,結果關雪櫻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篇故事裡提到過一種手法,」關雪櫻說,「偵探想要找到犯罪分子藏起來的記錄犯罪集團罪行的筆記本,卻怎麼也找不到。於是他設計了一個計謀,故意假裝找到了筆記本,然後故意露出破綻讓罪犯發現。罪犯擔心筆記本真的被找到,就急急忙忙回家去找,然後就被偵探悄悄跟蹤,發現了他的秘密保險柜的位置。」

「很老套,但是可行。」馮斯思索了一會兒後,得出結論,「而且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至少比從路晗衣嘴裡套話靠譜。」

「只能這麼試試了。」范為琳也沒有反對。

於是馮斯和范為琳一起制定了一個看似周密、實則心裡完全沒底的計畫。他很清楚,推理小說終歸只是小說,現實中的一切不可能像小說家安排的那麼順利,任何一個環節出紕漏就會雞飛蛋打。更何況,他們所要面對的是路晗衣。但是,舍此無他法。

「要不要和范量宇也商量一下,讓他配合配合?」馮斯建議說。

「我不和他合作。」范為琳硬邦邦地說,「而且,他太自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要他在路晗衣面前耍弄計謀,他未必能演得自然。」

「有理。」馮斯贊曰。

按照計畫,范為琳會在參加婚禮到中途的時候突然和馮斯說兩句話,然後借故離開,引起路晗衣的關注。以路晗衣一向的機警,一定會立刻安排人跟蹤,而跟蹤者會發現和范為琳接頭的是關雪櫻,關雪櫻身邊還有一個說日語的東亞女人。

這個女人所扮演的角色,自然就是上杉舞子。為此馮斯專門邀請了一位他在網路上認識的日本留學生。該留學生一向在各大中文社交網路賣萌裝乖,吸引了不少粉絲,也和馮斯一樣走上了網路營銷賺錢的道路。

「這麼說是個網路紅人了?」范為琳聽得眉頭一皺,「那萬一被認出來真實身份,不就騙不到路晗衣了嗎?」

「放心吧,她在網上放出來的照片都是重度PS過的,」馮斯胸有成竹,「走在街上絕不會有人能認出她。」

「凡人的世界真是愚不可及……」范為琳大搖其頭。

這個假上杉舞子會和范為琳有一些交流,總體而言就是盡量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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