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寧溺於淵 第四節

經過煙熏攻勢之後,山洞裡鑽出了一隻魔仆。

這倒並不太出乎馮斯的意料之外。儘管他和姜米一樣,都很難理解劉豈凡所說的「世界的截面」「時間的本質」究竟是什麼,也無法捉摸到時間碎片的實質,但至少他能判斷出,這些時間碎片的形成絕非偶然,一定都和魔王世界有關。剛才的涿鹿之戰古戰場直接就是造成魔王失蹤數千年的原因,而眼下,第二個時間碎片里又出現了魔仆。

通過望遠鏡可以看到,魔仆爬出山洞後,緩緩地繼續向前爬動,中亞武士們保持著半圓形的包圍圈,既不輕易靠近,也沒有空出缺口。不過,魔仆好像也並沒有逃跑的打算,它只是慢慢地爬到了陽光下,然後就停止不動了。

幾秒鐘之後,山洞裡走出來了一個人。那也是一個中亞人長相和打扮的男人,身材中等,不過衣衫襤褸而骯髒,臉上的大鬍子也亂糟糟的長得很長。馮斯看著那副狼狽的模樣,立刻就能判斷出,這個人多半已經帶著魔仆被那群武士追捕了很長時間,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不過,儘管處在這樣的絕境中,這個人的臉上仍然帶有一種蔑視一切的不屈,那張黑乎乎的臉上隱隱然帶有一種常人不可觸及的威勢。

「這個人好像身份不一般。」姜米說。

馮斯點點頭:「看得出來,不是個尋常人,不然也不能把魔仆帶在身邊。不過,現在也到了虎落平陽的時候。」

追捕的武士中走出一個頭領模樣的人,伸手指向被追捕者,頤指氣使地說著些什麼。被追捕者卻兩眼望天,完全不理睬對方,仍舊顯得倨傲非常。武士頭領分外惱怒,抽出彎刀一刀砍向被追捕者。不過這一刀只是虛張聲勢,架勢做的足,卻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對方無疑也看出了這一點,根本就不閃躲,眼看著彎刀的刀鋒垂在了他的頭頂上,好像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是條好漢子。」姜米說,「雖然也是夠狂的。」

被追捕者這個蔑視的姿態更加激怒了武士頭領。他怒吼一聲,反轉刀柄,狠狠砸在了被追捕者的頭部。這一下下手很重,被追捕者被砸得倒在了地上,頭上很快流出鮮血,但他仍然沒有流露出半分屈服之色,眼神里輕蔑的意味更濃。

武士頭領十分惱火,手舞足蹈地向手下下達了一些命令,武士們當中立刻有人掏出了繩索把他捆綁起來。另一些人拿出更長的繩索,把魔仆也捆綁了起來。魔仆看得出來想要掙扎,但身體似乎是處在極度的衰弱狀態中,既沒有足夠的物理力量,也沒有能夠激發出可以用來攻擊敵人的蠹痕。最終它只能像一大團顫巍巍的肥肉一樣,被牢牢捆住,然後由七八名武士合力在山道上拖行。

這一幕竟然讓馮斯莫名地感到有些悲哀,但他也知道,此事必然還有下文。果然,被追捕者和魔仆剛剛被帶走沒多遠,山道遠處突然跑來了三個人,速度非常看。馮斯把望遠鏡轉過去,發現跑來的是三個疑似中國人的東亞人,兩個是禿頭和尚,還有一個是道士。

「和尚和道士一起?」姜米看得很是訝異,「這是唱戲呢?」

「不,用和尚和道士的身份來偽裝自己,是中國古代的守衛人常用的方法,那樣可以方便聚居在一起搞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馮斯說,「這幾個人,大概就是沖著那個被抓的傢伙來的吧。他到底是誰呢?」

「我要靠近一點。」一直沒有說話的劉豈凡開口說,「中亞的語言,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反正我們都聽不懂。但那三個出家人卻極有可能說漢語。我得去聽聽他們說話,說不定能聽到一些關鍵的信息。」

「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姜米有些擔心。

「沒關係的,我的附腦和時間碎片高度契合,在這裡我的蠹痕比在外面更好用,他們不可能抓住我。」劉豈凡說,「麻煩幫我變一個口罩出來。」

於是馮斯感到了時間的停滯。在這一片區域里,只有他和劉豈凡兩人能夠自如地活動,其他人統統成了不能動的木雕。劉豈凡一溜煙地跑到人群中,左右張望了一陣後,躲進了剛剛被煙熏過的山洞裡。馮斯這才明白過來劉豈凡找他要口罩的用意,禁不住心裡一樂,看來劉大少現在確實比以前心思細密多了。

劉豈凡在山洞裡藏好後,時間重新運行,兩僧一道飛快地奔跑到了武士們身前。武士首領伸手指著三人,好像是在喝問他們的身份,道士卻已經拔出長劍,劍光一閃,把他的頭顱一劍切了下來。

首領的頭滾落到山路上之後,其他的武士們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舉起武器迎戰。然而,他們只是一群強壯的普通人類,所面對的卻是三個守衛人。兩個和尚中身材較矮的那個釋放出蠹痕,武士們揚起的刀劍舉到半空中就停住不動了,身體全都變得僵硬,好像一尊尊的塑像。從望遠鏡里隱隱可以看出,他們的膚色都發生了改變,在陽光下閃爍出類似金屬一樣的銀白色光澤。

「好厲害啊!」姜米驚呼出聲,「一下子就把那些人全部變成了雕像。不過,好像你跟我講過,你認識的一個守衛人也有把人變成金屬的能力?」

「不是,林靜橦擅長的是操控金屬,我暫時還沒聽說她可以把人變成金屬,不過這二者難保有什麼聯繫。」馮斯說,「我只知道她的祖先中有一位是個道士,如果和這個和尚也有什麼關係的話,那還真是和諧的一家……」

唯一一個沒有被變成金屬的是那個被追捕的大鬍子。即便出現了這樣的變故,他仍然十分鎮定。兩僧一道站在他身前,和他交談著些什麼,由於這三人此時背對著馮斯,馮斯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但可以判斷得出來,這三位對待被追捕者也絕無善意,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替他解開繩索。

魔仆的反應更能說明問題。當著三人出現後,它顯得有些惶恐,又似乎充滿了憤怒,儘管被繩子牢牢捆住,仍然拚命地掙扎著,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落入頑童羅網的菜青蟲。

而其餘四個人的交談好像也並不順利。道士更是被激發了火氣,飛起一腳把被追捕者踢倒在地,然後拔出劍來,抵在他的脖子上。就在這時候,馮斯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頭痛——當自己的精神和其他附腦產生共鳴時的頭痛。在他激發出自己的蠹痕後,這樣的頭痛已經很少出現了,一旦出現,就說明對方的精神力量非同小可。

他強忍著頭疼仔細一看,果然,魔仆的身體在急劇地顫抖著,身體背部的中央裂開了一條縫,有刺眼的白光從中間射出來。隨著這道白光的射出,馮斯的頭痛驟然間加重了數倍,痛得他站都站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望遠鏡也掉下去打碎了。

「你怎麼了?」姜米連忙蹲下身來扶住馮斯。

「頭疼……」馮斯擺擺手,「老早就習慣了,沒事兒,別擔心。」

「是你說的和魔王之間的精神共鳴那種頭疼嗎?」姜米問。

「就是那種……那個魔仆不一般。」馮斯咬著牙關說,「你先別管我,我死不了,看清楚那邊到底會發生什麼。快去!快!」

姜米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聽了他的話,繼續拿起望遠鏡注視著遠處。馮斯跪在地上,身體簡直彎成了一隻大蝦,恨不能那個道士能站在自己身邊,一劍也把他的腦袋割下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正當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姜米發出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發問,眼前一黑,他又被彈回了時間碎片之外的黑暗混沌中,頭疼也消失了。

「你們倆都還在吧?」黑暗中傳出劉豈凡的發問聲。

「我在。」馮斯說。

「我也在。」姜米的聲音就在身邊,並且很快伸手過來拉住了他的手,「你的腦袋怎麼樣了?沒成兩半吧?」

「出來了就不痛了。」馮斯說,「快告訴我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魔仆的背上發出了白光,越來越亮,然後整個身體都亮了,不只是白光,而是彩虹那樣的七彩色。」姜米說,「然後,我的眼睛一花,好像是看到那種七彩的顏色一下子膨脹起來,向著四周擴散開來,然後我們就回到了這裡。抱歉,那一下膨脹發生得太快,我實在是沒法看清楚。」

「看到這一步就很好了,」馮斯說,「至少可以證明一點,時間碎片的形成,和那隻魔仆有關。甚至有可能,每一個時間碎片的形成,都是因為這樣類似的魔仆的爆發而產生的。」

「你說對了一半,」劉豈凡說,「確實是因為魔仆爆發產生的,但卻不是『類似的』。」

「你什麼意思?」馮斯有些不明白。

「都是同一隻魔仆,」劉豈凡說,「擁有這種操縱時間力量的魔仆,不可能有很多,這些時間碎片,都是它一次次爆發力量形成的。」

「啊,我開始有點理解這個時間碎片了。」姜米說,「就好像是一個又一個的平行宇宙,每一個平行宇宙里都有一個獨立的世界,就好像是魔仆的無數個分身。」

「媽的,你這麼一解釋我也明白了。」馮斯搔搔頭皮,「那隻魔仆一定很重要了。大少,你剛才偷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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